第一三一回 輸款(2 / 2)

髡匪無意攻打縣城,這讓華延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隻是那最後的一段話讓他很不舒服。什麼叫認清現實?什麼叫自絕於人民?從古至今造反的無不打著為民請命的旗號,但是誰又會當真?

髡匪雖說最後還是要打東莞的主意,但那應該是擺平英國人以後的事了。起碼半年內不會有所動作,半年以後的事又有誰知道呢?也許英夷滅了髡匪,也許髡匪雖勝則損兵折將,再要不就合廣州一府之力發十萬義勇,髡匪就算個個是銅澆鐵鑄的也不可能以一敵百。再者說了,自己在鹹豐朝初就做過一任東莞縣令,本來調任南海,結果因為何碌之亂又被調了回來。說起來自己這已經三任都快滿了,隻要自己趕在髡匪攻過來之前調任,那事情就和自己沒關係了。看樣子要到吏部活動一下,想辦法調出廣東,哪怕調去西北都好過在東南數省擔驚受怕。

光複軍雖然信譽一向很好,但華延傑也不敢完全相信他們的話,便吩咐壯班民團不得下城。同時吩咐做飯,讓團丁飽餐一頓,現在他們是知縣大人最後的保障,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吩咐停當,華延傑領著一幹下屬吏員回到城門樓內,他今天是準備住在這裏了。自有仆役送上熱茶來壓驚,跟著他進屋的都是左右親近之人,於是師爺小聲問道:“東翁,這城外的髡匪怎生處置?”

“那還能怎麼辦?自然是等他們明天自己滾蛋咯!”華延傑重重的把杯具在茶幾上一頓,言語完全沒了平日的儒雅。

“東翁休惱!為今之計,還須與城外的髡匪虛應一二。”師爺仿佛沒有聽出自己雇主的語氣一樣,繼續說道。

華延傑臉上怒氣一閃而逝,師爺跟著自己多年,最是老成穩重,如此說話必有他的道理。略一沉吟,為官多年的經驗就讓他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髡匪意圖染指廣州,不管他們與英夷是戰是和,時常過境東莞是少不了的。明日這夥走了,焉知後日另一夥不來,自己隻盼他們不來攻打,萬萬不敢招惹他們。如果能與髡匪達成默契,讓他們過境東莞時從遠離縣城的地方經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再說了,為官之道在於瞞上不瞞下,隻要上司和軍機處不知道自己與髡匪暗中交通就行了。知縣大人敢肯定,四鄉的士紳與髡匪多半暗中有勾結,要不然為什麼髡匪進了東莞如入無人之境,一直到了寮步縣裏才接到消息。難道四鄉的那些土財主眼睛都瞎了嗎?

把事情想明白之後,華知縣的臉色變得和緩下來。“先生深謀遠慮,可有良策教我?”

因為左右皆是心腹之人,師爺也無須慎言。“東翁,入夜之後可以遣一巧言善辯之人,前往髡匪營中,賜以金帛。此輩難免見錢眼開,再許以諸般好處,到時彼等自是無不答應。”

“如此甚好!”華延傑立刻變得喜笑顏開,“隻是派何人前往呢?”

師爺把目光投向屋內眾人,後者紛紛低下頭。開什麼玩笑?深入敵營這種事情誰願意去,無功而返還是好的,被拿來祭旗就太冤枉了。師爺掃視一周,遇到的都是躲閃的目光,轉回頭,卻發現華知縣看自己的目光甚是殷切,於是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接著就聽到華延傑和顏悅色的說道:“先生素有蘇秦張儀之才,如此大事,舍先生其誰。”

一瞬間,師爺的腦海裏冒出“作繭自縛”這個成語,人也變得張口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弱弱的冒出一句,“學生年老體弱,恐有負東翁所托。”其實師爺才四十來歲,離年老還遠著呢!

“不妨事,”華延傑渾不在意的說道,“我一會兒命趙捕頭護送你前往便是。趙捕頭有萬夫不當之勇,定能護你周全。”

不提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師爺,被拉去陪綁的趙捕頭也是有苦說不出。前麵光複軍開炮的時候,史國安就差點兒建言開城投降,幸虧自己及時拉住,不然說不定師兄弟二人現在已經身陷囫圄了。雖然聽說光複軍一貫善待降人,但自己以敵使的身份上門,就不知道會是什麼待遇了。隻是上官有命,豈容自己推脫,現在是戰時,守土官是可以行軍法的。隻得躬身道,“屬下領命,必不負大人所托!”

讓兩個出死的人下去準備,華知縣又把本縣的士紳招集進來。要厚賜髡匪,少不得要這些人出血,知縣大人兩袖清風,哪裏拿得出錢來?聽完知縣大人婉轉的表明了意圖,士紳們照例是一個勁的哭窮,仿佛自己已經到了吃糠咽菜的地步。自己倒黴也不讓別人輕鬆的師爺發話了,“戰端一開,少不得糧餉、賞銀、撫恤,到時候幾千幾萬兩都止不住。全因為你們現在舍不得幾百兩銀子。”

廣東士紳多有經商,這筆帳還是算得清楚的。一直沒開口的何仁山說道:“龐師爺所言甚是。我何家情願報效五十兩。”有人帶頭,後麵的事情就好辦了。士紳們三十二十,十兩八兩一湊,最後湊了四百多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