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新安縣衙內也是一片慌亂。
時間回到半小時前,新安知縣黃光周正和往常一樣準備吃午飯。黃光周是福建閩侯縣甘蔗鎮曇石村人,生於清朝嘉慶庚午年,年少聰明好學,知書達禮。道光壬辰(1832年)副榜元,癸卯(1843年)科舉人,乙巳(1845年)科進士。此時他人已過知天命的年紀,所以講究個少食惜福,午飯隻有三兩個清淡的小菜外加一碗糙米飯。
飯後原本打算午休,因上午剛收到兒子從家鄉寄來的信函,便吩咐仆人泡了壺雪峰高山茶,坐在書房裏慢慢讀信。
家書的內容無非是報一下平安。此次洋人來犯,對福建影響甚小,幾個還未出仕的兒子都在家中安心讀書,準備來年的科舉。隻是鄉間有些讀書人嚷嚷著要投筆從戎,進京勤王,搞得烏煙瘴氣。
看到這裏黃光周歎了口氣,如今大清內憂外患,已經幾無一片淨土。正在長籲短歎之際,就聽見外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就聽到有人高聲叫喊:“大人,大事不好,洋兵進城了!”話音剛落就聽到院子裏一陣雞飛狗跳。
黃光周心中一驚,手中的茶盞脫手掉在桌上,然後落地摔了個粉碎。顧不得被打濕的衣服,他站起身向門外望去。
報信的人一陣風一般衝了進來,卻是縣裏捕頭史國安。平時挺注重儀表的一個人,此時卻灰頭土臉,衣衫不整,帽子也不見了。他衝進書房,抓起桌上的茶壺,顧不得燙就往嘴裏倒。待緩過勁兒來,他才看到一臉驚怒的知縣大人就站在旁邊。“大人,大事不好了,大批洋兵已經從南門進城,如何處置還請大人速速定奪!”
“當真是洋兵進城了?”黃光周目眥欲裂。
“小的怎敢胡言亂語!洋兵已經占了南門,黑鴉鴉的一大群,怕是足有好幾百人馬,還望大人早做定計才好!”史老七語氣愈發焦急。
好半晌黃光周都沒有說話,與他平靜的表情不同的是,心裏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廣州城高池深,兵多將廣也沒能守幾天,這小小的新安縣城又如何能擋得住洋人的兵馬?巡撫柏貴不顧廉恥去做了洋人的偽官,難道自己也要學他奴顏媚敵?可如要拒敵,又恐縣衙內的家小玉石俱焚;如要忍辱事敵,事後少不得身敗名裂,那樣豈不是比死了還慘?一會兒是忠君守節的豪邁,一會兒是家破人亡的恐懼,幾番衡量,知縣大人始終下不了決心。
旁邊的史老七等得心焦,不得不再次催促。黃光周一咬牙,決定聽天由命。“你快去叫人打開大門!待本官更換官服,再去大堂與那些洋人交涉。”
等史老七走後,黃光周叫來管家黃安。黃安是黃光周從福建帶來的老家人,從小就是他的書僮,是最貼身的心腹之人。黃安進門之後未等他請安,黃光周就一把拉住他的手。“安仔,我有大事相托!”
黃安大吃一驚,“安仔”這個稱呼,老爺已經十多年沒有叫過了。剛才史老七的叫喊,他也聽得清清楚楚,洋兵進城,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心中忐忑,口中還是應道:“還請老爺吩咐!”
黃光周歎道:“你我從小一起長大,名為主仆,情如兄弟。此番洋兵入城,吉凶難料,老爺我自幼熟讀聖賢之書,今日說不得就要舍生取義;鄉裏諸子皆已成年,無需我為之操心;唯有跟在身邊的幼女讓我放心不下。如我今日有什麼不測,你便帶她返鄉,交與她兄長,想必洋人也不會留難一個小姑娘吧!”
黃安聽到老爺交代後事,兩行濁淚就湧了出來。“老爺!老爺春秋正盛,怎可輕言生死?”雙膝一軟就跪倒在地。黃光周心中悲苦,叱道:“哭哭涕涕的做什麼?還不下去準備!”
黃安跪行兩步,還待再勸。黃光周一甩手自回臥室更衣去了。
因為城門矮小,街道狹窄,東風猛士開進來想要掉個頭都做不到,所以大家隻得步行進城。雖然之前未對城內進行偵察,但在原時空南城門和新安縣衙都保存了下來,很多人都去南頭古城遊玩過,輕車熟路也不至於找不到方向。
大部隊浩浩蕩蕩的在城裏行進,大街上空無一人,隻有幾隻野貓跑過。沿途家家關門閉戶,不過馬少校知道那一扇扇門窗後麵都是驚恐和警惕的眼睛。
站在敞開的縣衙大門前,幾軍官都麵麵相覷。這是什麼意思?擺空城計嗎?不止一個人心裏在這麼想。來之前大家設想過好幾種可能,或者大門緊閉做縮頭烏龜;或者聚眾死守負隅頑抗;或者搖尾乞憐賣身投靠。現在這種情況卻不在預案之中。
“不會是都跑了吧?”大威向前走上大門的台階,想往裏麵瞧瞧,可惜照壁阻擋了所有人的視線。
“不可能,他們沒那麼快的反應。而且地方官守土有責,跑路就是殺頭的罪名。再說我們的人已經去占領另幾座城門了,他就是想跑又能往哪裏跑?”隊伍出發後就分出三個班去占據其它城門,所以申政委否定了大威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