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鄉的山水故鄉的人(3 / 3)

整整一個暑假,我雖然一直沒機會單獨向小瓏表達我的謝意,但自那天之後,我和小瓏每次有意無意在田間村頭撞麵時,相互的眼神中好像多了那麼一些內涵和複雜的東西。

初中畢業回到生產隊的我,雖沒有當上民辦教師,卻憑著會拉二胡的一技之長進入到了文藝宣傳隊,小瓏早我一年就成為了宣傳隊的一員。

不久,大約看出了我和小瓏眼神中的蛛絲馬跡,村上有人就主動為我們做媒,欲撮合我和小瓏。對於窮得叮當響、一天隻能吃上兩頓飯的我們一家,尤其是我本人,這肯定是求之不得的,但不出我們一家人的預料,當時很有權勢的生產隊長、小瓏的老爸一口回絕了來人的說合,而且還說了一些難聽的話,比如什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去拉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等等。自那以後,我再也不敢有半點癡妄,硬是把心底那團剛剛燃燒的初戀之火慢慢熄滅,同時也做好了打一輩子“光棍”的打算,我變得沉默寡言、鬱鬱寡歡。我不願跟包括小瓏在內的任何女孩子多說半句話——雖然小瓏每次看我時的眼神還是暗含著深情和熱辣辣的意味……

不久,小瓏即將嫁給大隊書記兒子的消息,我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鳥擇高枝,鳳棲梧桐,水流大海,那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無疑小瓏的老爹的選擇是無比正確的……一個秋雨霏霏的黃昏,大隊文化室裏一天緊張的排練已經結

束,宣傳隊員們都已散去,我的腿剛邁過門檻,就被小瓏叫住了。身後傳來她細微的聲音,“都是俺大的主意……請你原諒……”我不願聽什麼,猛地推開虛掩的文化室大門,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黃昏中那綿綿的雨幕,心底的悲傷、憤怒、痛恨,如火山岩漿一般在奔突,在燃燒,在尋找突破的路徑!

在一次演出結束後的晚上,善良的小瓏悄悄對我說:“我們一路回村好嗎?”說完徑直朝漆黑的另一條別人不常走的鄉村小路上走去。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後麵追了過去。

夜間的鄉道上,她靠在一棵歪柳樹幹上等我。待我走近她時,讓我猝不及防的一下子抱住了我,聲音哽咽的說:“我的心裏有你……我是被父母……”

“鬼話,騙人的鬼話!你要是心裏真有我,你可以拒絕呀!”我爆發似的叫著,歇斯底裏,不管不顧地。

她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地囁嚅著,“如果那樣,他們會報複你的。”

“既然這樣”,我緩和了一下語氣,把蓄謀已久的一個念頭說了出來,“我們遠走高飛,離開汪堰這個鬼窩!”說這話時,我的心頭升騰起了一股豪壯之氣。

她像不認識我似的仰臉看著我,嘴唇顫抖著,臉色慘白:“這……可能嗎?”

看著她那個樣子,我心裏竟感受到了痛快。我雖明知不可為,但一吐為快也算是一種解脫,更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一點男人的自尊。我掉頭而去,對她不再存任何幻想。我不知道她是怎樣離開那棵老柳樹的,從此,我再也沒有和小瓏單獨說過一句話。

秋雨霏霏的一天,小瓏出嫁了。我的初戀情人成為了別人的新娘。

秋風夾著苦雨,淅淅瀝瀝地從黃昏落到天明。我佇立村頭,心中一片茫然和空落。透過濛濛雨霧,憔悴的刺槐樹嗚嗚地響著,宛若婦人的哀啼。苦楝樹的葉子落光了,光禿禿的,隻剩下無數顆圓圓的果實,在冷風中抖索。幾隻花喜鵲在樹上飛來跳去,喳喳地叫個不住。一群麻雀也飛來湊著熱鬧,好像在冒雨開著個什麼晚會……

一晃多年過去了。恢複高考後,我以全縣第五名的成績考上了師範大學,這時小瓏已經當上了媽媽。但聽說夫妻倆感情很糟,她常常被書記的兒子打得鼻青眼腫。後來書記的公子被招聘當了幹部,提升了,又相中了百貨公司年輕漂亮的女營業員,遺棄她和一個三歲的男孩。當我大學畢業當上教師時,小瓏又一次嫁人了,然而這次婚姻更為不幸,在又生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之後,丈夫在一次下湖搶收時被無情的洪水衝走了。

我早已有了妻兒,有了溫暖的家。可是,每當遇上秋雨霏霏的天氣,我還時常想起她來,心頭也時常浮起一股莫名的惆悵。

責任編輯 張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