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
她站住了。看見他走近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盡管早有預料,但她的反應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蘭子,你怎麼了?是我傷害你了嗎?真是這樣的話,你去告我吧。我不會埋怨你的。”
她搖頭。後退。搖頭。後退。直到離他十來米遠了,才撒腿疾跑起來。他目送她到了巨大的人流中,他漸漸地感覺到,她真的離他遠去了。她終於離開他了。
一連好多天,林子銳都被一種巨大的恐懼包圍著。他對付恐懼的辦法有好幾種,一種就是看恐怖片。他接連看了十幾部片子。最殘忍的一部片子裏,有殺人的分解鏡頭,他看到一個人在垂死前的掙紮。他的喘息。他的頭被砍下來,脖子裏冒出血柱。他被這些鏡頭弄得渾身顫抖。他抖動著手指剝葡萄吃,不小心捏碎了葡萄,他覺得那葡萄如同人的腦漿一樣。他突然感覺惡心得吃不下去了。他赤腳跑到陽台上去。陽光濃烈地穿過樹木,正照射著他的雙足。他看到自己的雙足腫起來,像幾天前保姆從超市裏買回來的清明供祭用的晉南子福大饃。
還有一種就是猛吃猛喝。他坐到陽台上,眼前放了一大盆燉排骨。排骨是保姆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燉好的。據她事後告訴他,她實在饞得不行,就偷偷地吃了兩塊。說完還吐了吐舌頭。他寬容地衝她笑笑。她是舅媽的一個侄女。在他吃燉排骨的時候,她在廚房裏燒水。用不了一刻鍾,水開了,她泡了一大壺茶水給他端到陽台上來:“哥,你這樣吃,會弄壞肚子的。”他聽她叫他“哥”,感覺到溫暖。他說:“沒事,你也一起吃吧。”她搖搖頭,掉轉身走了。
但是沒有辦法,他還是感到恐懼。有一個夜晚,他被自己的奇思怪想弄怕了,就跑到保姆的房間裏去。保姆已經脫衣服睡了,聽見他進來後嚇了一跳,但睜開眼睛看見是他,卻並不害怕,而是羞澀地衝他笑笑。他被這一笑弄蒙了,愣怔了一會兒說:“不。”然後就出門去了。
他開上自己的白色寶馬朝梅蘭家馳去。其實,他的別墅和梅蘭家離得並不遠,沿著星河路直行,五分鍾後,他就到梅蘭家門外了。他打開車門,下了車。他能夠看見屋子裏的燈火。他甚至看得見窗口那裏閃爍的背影。他試探著打了梅蘭家的電話。
那邊接起來後“喂”了一聲,他聽出是梅蘭的聲音。“是我,”他說。
然後,電話被掛掉了。
這一夜,他一直沒有離開。淩晨兩點的時候手機響了。他一看,是一條短信息:“你不用等了,沒有用的。如果你聽我的話,就回去睡覺吧。我們之間,什麼可能都沒有了。梅蘭。”他閉上了眼睛,淚水流了下來。他覺得自己前所未有地想梅蘭。
他已經記不清楚他們認識有多久了。和梅蘭在一起的這幾年,好像把大半輩子都過完了。如果他堅持結婚,她一定會同意的。但恰恰因為他從來不提,所以她就誤以為他是無所謂的。他原本以為自己真是無所謂的,婚姻對他和她隻是一張皮罷了,披上還是甩掉似乎都是輕而易舉的。那麼,有沒有這張皮,又能說明什麼呢?但他終於懂得這裏頭的區別了。如果有這張皮,他可以不顧一切地闖到梅蘭家裏去,如果有這張皮,他甚至可以賴在這裏不走。這個世界上,似乎不會有比這裏更加誘人的地方了,他想。可是沒有這張皮的遮蓋與嗬護,他覺得自己連在這裏逗留片刻的理由都不夠充分。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一盤圓月從雲層裏透出一大片光來。他看見月光在走,片刻間穿透了一層層黑雲。小時候聽過母親講嫦娥奔月的故事,後來母親不在了,連講故事的人都沒有了。在國外的時候,每逢月圓夜,他總會大哭一場。有時想打個電話給家裏,可想起和父親無話可說也就作罷。至於和父親後來的妻子更是無話可說——以前她是他小姨的時候尚好,自從當了他的後媽,他就開始替她難過。他們成親後他仍叫她“小姨”,被父親嗬斥了,他就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天快亮的時候他在車裏睡著了。他竟然夢到梅蘭到他的身邊來了。他在睜眼的時候看見身邊多了個人。這個人如此之瘦,簡直不像他的梅蘭了。再仔細看,身形輪廓都像,就是整體縮小了似的,他用手一抓,這個縮小了的梅蘭往旁邊一躲,他的手就抓了個空。他輕笑一聲,扭過身子坐正了些,等他再看的時候,卻發現座位上的梅蘭不見了,而是去世多年的母親在坐著。母親還是多年前的樣子。他一個激靈就醒來了。
梅蘭正站在車外麵看著他。熹微的晨光中,他推開車門出來,突然聞到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
三
為了不讓自己閑下來,李木總是把生活安排得非常緊湊。他連續工作了一個整月,連一個休息日都沒有過,老板有些過意不去,主動提議給他三天假期。李木這才想到梅蘭。
上次碰到梅豫的時候,聽他講起梅蘭。他這才知道她和林子銳已經分開了。當時他的腦子裏還晃過一個念頭,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可事後就覺得荒唐。他算是徹底想明白了:以前沒有林子銳的時候,梅蘭同樣沒有給予他一絲一毫的念想,自己怎麼能保證現在的梅蘭會一反常態,對他好起來呢?可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她都快變成一個老姑娘了——想到這一點,他的心裏有一種報複的快感,似乎是歲月替他複了仇。
這天上午,他拾掇了一下自己,帶著滿腔的好奇,去找梅蘭。
車行到星河路口的時候,紅燈亮了,他將車停了下來,突然一扭頭,看到旁邊的天客隆超市。他一拍腦袋,才想起自己出門的時候忘帶禮品了。他覺得奇怪,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在為梅蘭挑選禮物的時候,李木的心裏泛起一絲苦澀的柔情。他仔細回想了梅蘭的愛好,卻發現自己連她喜歡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既然無法確定,他就幹脆狠下心來,花三千塊買了一瓶香水。隻是為一個很可能已經將他遺忘的女人花三千塊,到底值不值得?下樓的時候他一直在後悔。
這悔意將他出賣了。
在看到梅蘭的時候他幾乎懷疑自己走錯了家門,他甚至差點兒多了句嘴,“我找梅蘭。”這話被硬生生地憋在了胸口。可整個過程中他一直在想,她為什麼變得這麼瘦啊?好像一次愛情,就把她的生命全都榨幹了。
梅蘭在看到他的一瞬並沒有表現出一絲驚奇,她還是視他為無物,這使他暗暗覺得不快。他猶豫了很久才把香水掏出來,然後說:“梅蘭,打開看看,喜不喜歡?”她仔細看了他一眼,說:“李木,你不應該為我破費。說實在話,你能來看我們,我覺得就挺好的。”她把它推給他:“你應該把它送給你的女朋友。”
他用手擋住,微微地笑著搖頭:“我哪裏有什麼女朋友呢?這就是特意給你選的。你看看,不喜歡的話我再去換。”後麵這句話倒說出了幾分真心。他猛一抬眼,看到牆壁上掛著梅蘭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風姿綽約,如依依楊柳,麵龐,身材,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讓他動心。而眼前這個瘦小的女人,就是讓他曾經覺得高不可攀的梅蘭?
她想了想,還是說:“我真的不能收你的禮物。你留著它吧。會有用的。”
這話比扇了他一巴掌還讓他覺得難受。多年來的屈辱感一下子湧了上來,他說:“如果是他,如果是林子銳,你就不會拒絕吧?”
他看到她的麵色迅速變冷了。她沒有說話,而是轉身進了屋子。客廳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從梅蘭家出來,李木狠狠地折了一截花枝,然後隨手往花圃裏一扔。他想,這個鬼地方,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早知道這個女人今天會如此對他,那年趁她父親去世,就不應該手下留情。以他李木對公司的掌控和了解,如果稍微動點手腳,最後梅家到手的家產得打好幾個折扣。而他李木,也就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麵了。如今的他,雖然表麵看起來風光,可到底受雇於人,得看別人臉色行事,怎比得自己舒舒坦坦當大老板來得痛快?可真要說起來呢,當年倒也不是沒有過野心,隻是這野心終於因為梅蘭對自己的不喜歡而變成了一廂情願的美夢。
他怎麼也弄不明白她為什麼單單會喜歡林子銳。如果他的記憶不差,他們是在梅蘭父親出事的前半個月就偷偷地同居了。當時他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她從他的車裏抱出來,像抱新娘子似的抱進了他新購的別墅。他心裏嫉妒得發狂,開著車圍著他們的新家轉了一圈又一圈,像條發情的公狗似的。他最後從車裏鑽出來,坐在路邊,想象著他們在房子裏的情形,這情形使他的心如同被槍彈擊中似的一陣陣窒息。
那個別墅離梅蘭家不遠。他現在依舊可以找到它的位置。
突然決定了去看林子銳的時候,李木的心狂跳起來。幾年中,每逢想到林子銳,李木都會恨得咬牙切齒。他買了好幾把瑞士軍刀,有時候,他真想用最長的那把刀結果了這個人的性命。隨著時間流逝,這種仇恨才慢慢地淡了。但梅蘭對他的蔑視把這種仇恨重新點燃了。他從坐墊旁摸出刀子——那閃閃的鋒刃讓他興奮得手掌發抖。
林子銳的家門敞開著。他大老遠就看到陽台上坐著人。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在上台階的時候他高聲喊著:“老林。”彼此稱“老”,是他們中學時期的流弊。
聽到他的聲音,林子銳從陽台上立起身來。他看了看下麵,說了聲:“是老李啊,你個狗娘養的,從哪裏鑽出來了?”
這個開局不錯。也許接下來他會讓自己嚐嚐那些法國香檳,也許他們會像中學時代那樣,喝得東倒西歪。也許他會跟自己吹吹他和梅蘭的故事,就像十幾歲的時候,他們談論彼此都喜歡的一位女老師。也許他還會罵罵女人的狼心狗肺,就像他熟悉的那樣。他們都曾經是粗魯而放肆的。
但是,在真正看到林子銳的時候李木吸了一口涼氣。他已經胖得不成人形了。跟他相比起來,李木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往大長似的。林子銳走路的時候,像一隻巨獸在向他撞來。他甚至喘息著,像剛剛做過了什麼劇烈運動似的。在李木的眼睛裏,滑過一幅奇怪的圖像:他俯身壓向梅蘭,完全把她遮沒了。他之所以這麼胖,像是吞噬了一個人似的。
李木握緊了褲兜裏的刀子。
“他媽的,我以為你死了呢。這幾年,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林子銳在沙發上坐下後替他開了一瓶礦泉水:“不好意思,保姆回老家了,要不就可以給你泡杯我剛從福建買回的新茶。我自己真是懶得動,都好幾天不出門了呢。”李木愣了一下。
“你給我講講,這些年在外麵折騰些什麼?”
李木沒有接腔。他的臉上浮起微笑。他估計,如果要賽跑的話,十個林子銳也比不上他李木了。中學的時候跑越野賽,他們可都是冠軍的料子。十幾年的光陰,白雲蒼狗啊。
他確實有些渴了,一口氣“咕嘟咕嘟”喝了半瓶,然後才說:“我估摸你這體重,過二百了吧。怎麼搞的?”他皺起眉來,像老子看兒子似的看著林子銳。這種對話的聲腔酷似十幾年前。
林子銳歡快地笑了起來:“你爺爺的,老是跟哥哥我裝大。你個龜孫子,說說,娶老婆了吧?我有侄兒了吧?”李木笑了一下,說:“球。”
說著話的時候聽到有人開門。李木直起身子一瞧,看見一個姑娘提著一大塑料袋菜蔬走了進來。
“哥,來客人了?”
“嗯,這是李木,我的中學同學,鐵哥們兒。你咋這麼早就回來了?”
“家裏沒啥事。”
林子銳說:“那你去忙吧——老李啊,你可別學我,這樣不好。”
說話間就到了吃飯的時候。林子銳說:“不走了啊?不用走了。”李木說:“不走了。”
“老林,喝。”
“喝。”
“說說你和梅蘭,怎麼不說你和梅蘭?老實講,我還是對梅蘭感興趣。”
“狗屎。”
“球。”
兩個人喝了兩瓶高度汾酒。李木爛醉如泥。醒來的時候,他發現屋子裏漆黑一團。他的腦子像一團糨糊似的,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這是在什麼地方了。他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腳,還好,都能動。他試著支棱著腰坐起來,眼前卻一陣暈眩,還是酒精在作怪。他試著張了張嘴巴,突然覺得一陣惡心。屋子裏沒有人,他“哇”“哇”“哇”地吐了出來。大吐特吐。他的響動終於把外麵的人驚動了。
“你怎麼了?看看,喝那麼多。”
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人推了推他,他渾身軟綿綿的,索性賴在床上不動。一動也不動了。
“你們怎麼那樣喝酒,會喝壞身子的。”她批評著他,把燈打開了,然後一陣風似的出去了。刺眼的燈光在他的眼睛裏晃了晃。他試著睜眼,有些天旋地轉的感覺。她再次進來的時候帶來了清掃的工具。他聽到她在床前忙活。
“告訴我,你,你是誰?”
“你躺著,不要說話,你倆都喝多了,他剛吐完,這不,你又吐了。”
李木一下子清醒了。“老林不要緊吧?他,他的酒量比我大。他什麼都比我大。”
“他更不行,都吐兩回了。”
他聽著她輕輕地出門去了,順手把燈關了。屋子裏再度暗下來的時候李木感到一陣無來由的恐懼。“來人,”他局促地喊了一聲,然後又是一陣酒意上湧。身子一側,胃裏的東西就又吐了出來。這一回,弄得床單上也糊了不少。
她進來的時候掩著鼻子。太難聞了。她嘀咕著:“怎麼又吐?”但還是耐心地幫他清理床單。
“你不要走,就坐這裏陪著我吧。燈也不要關。”
說完這幾句話,李木覺得僅存的一點兒力氣也用完了。
她覺得很好笑。
“你隨身帶著刀,也是因為害怕嗎?”她突然把他的那把刀拿出來,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給我。”
“不給。你差點出了禍事,要不是我給你抽出來,你就要紮著自己的大腿了。你瞧瞧,這麼鋒利的刀。”
“笑話,那,那是用來對付老林的。”
他氣息懨懨的,胸口處難受得厲害。“我好像又要吐了。”
她終於不耐煩了。“你這個人,髒死了。”然後就跑出去了。他的刀也被她帶出去了。
半夜的時候,李木醒來一次。他聽到屋子裏有細碎的聲音,好像老鼠跑動的聲音,咀嚼的聲音。他掙紮著下床,這次居然成功了。雖然還有些頭重腳輕,可到底站起來了。他扶著床往窗戶那裏走,想拉開窗簾看看外麵。奇怪的是,根本沒有窗簾。外麵漆黑一團。沒有星光和月光。他的心再次被恐懼占滿了。他摸索著想把屋子裏的燈打開。他貼著牆壁走了一大圈,最終把燈找著了。燈光亮起的時候他幸福地閉上了眼睛。等到他睜開眼睛轉過頭來的一瞬,他突然看到了赤裸著上身的林子銳。
他正麵對著他,身後就是他剛才躺過的床鋪。
李木看見他的手中拿著他的那把瑞士軍刀。在燈光下,刀鋒如此明亮。
“我剛才到處找你。你的床上真臭。你這個人太髒了,到處亂吐。”他說。
李木看出林子銳的目光有些奇怪。他沒有直視自己的眼睛,而是望向自己的右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麵部糊了髒物。這樣想的時候,他就抬起手來,想把它們擦掉。但林子銳的反應似乎比他還快。“不要動。”說完話,他一個箭步跑過來。他的身形突然變得如此輕巧,令李木吃驚不已。
“再動,我就殺了你。”
林子銳已經拿刀尖抵上了自己的咽喉。李木感到渾身一陣發冷。
“……我都快被凍死了,老林,你拿開刀,我要回到床上去。”
“不行,你竟然偷看我和梅蘭。我得殺了你。”
“我沒有啊,快把刀拿開。”
“不。”
林子銳突然聲嘶力竭地叫起來。叫完之後,他把刀子一扔,然後整個人撲向李木。他抓住李木的頭發使勁朝牆壁上撞。求生的本能讓李木的力氣一點點地恢複了。他用胳膊肘使勁頂了一下他的身體。這下子,林子銳更加生氣了。他把他攔腰抱起來,然後朝地上一摜。
李木感到骨頭被摔碎了。
這還不算。他突然被林子銳拽了起來,好像準備找個地方把他掛上去。可是不成,林子銳又放下了他。然後,李木感覺自己的頭部被他的雙手使勁地夾住。
他在一點點地用力,把他一點點舉得離開了地麵。
李木感到自己的頭部被拉得伸長了。他想起了小時候殺雞時那被拉長了的雞脖子。
他呼吸急促起來。
門“咚”的一聲被撞開了。進來的人看見他們倆的樣子,似乎嚇呆了。但在片刻之後,她就做出選擇。隨著一道弧線閃過,林子銳應聲倒地。
李木看見掉在地上的是一隻缺了角的煙灰缸。
她先去看看林子銳,確定沒什麼大礙之後才扭過頭來,衝他驚魂未定地一笑。
但這一笑,卻讓李木心窩裏熱了一下。
四
上完了最後一堂課,這個學期就該結束了。梅蘭收拾好教具,從教室裏走了出來,迎麵碰到弟弟梅豫。
看樣子,弟弟是專程來找她的。他滿頭大汗,像是跑著過來的。他倆所在的學校僅一牆之隔,可大事小事,他們隻通過手機聯絡。像這樣的情形,真是不多見。
梅豫說:“姐,出事了。”梅蘭最不喜歡看他慌張的樣子:“著什麼急,慢點說。”梅豫說:“是李木和林子銳,他們打起來了。”梅蘭有些不相信地看著他:“你說清楚些,他們怎麼會打起來了?”梅豫說:“具體情形我不知道,是林子銳家的保姆打電話到咱們家裏。媽接了電話後打你手機關機,就找了我。要我趕緊告訴你,兩個人都受傷了,已經住到了醫院。林子銳傷得重些,聽說流了好多血。”
梅蘭呆了呆,說了聲:“荒唐。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梅豫看了看姐姐:“你不去看看?”
梅蘭頭也不回地走了:“你回學校吧。我到家問問媽再說。”
回家的路上梅蘭一直擔著心。其實她此前已經有預感了。那次林子銳在她家外麵守候了一夜,她最終也沒有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她記得他當時神色黯然,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按照她對他的了解,總有一天,他會把自己的不快發作出來。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和李木打起來。
梅蘭到家的時候母親正滿臉焦慮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見她進門,她的臉色舒展了一下:“蘭子,前天聽說李木來找你了,都說些了什麼?”梅蘭說:“沒說什麼。”母親歎了口氣:“也難怪他心裏憋氣。真要說起來,這孩子也怪委屈的。”梅蘭有些生氣:“媽你說些什麼,他有什麼委屈的?總不能因為他想娶我,我就非得嫁給他呀?”母親說:“我也不是光指這個。我就是想起你爸在世時,可是向他說道過的,結果呢?你中意的是林子銳。後來怎麼樣?還不是分開了。想想你都多大年齡了,二十九了,難道要一直待在家裏不成?”梅蘭說:“在家裏怎麼了?你見我心煩,我就自己搬出去住。”母親說:“哎,兒女大了不由娘,我也就是說說罷了。想想那幾年,你做的那些荒唐事,娘又能拿你怎麼著?”梅蘭聽了心裏一堵:“媽你不要再說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