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畫畫就畫畫,郎世寧偏是一根筋,念念不忘自己來華的初衷。77歲時,郎世寧已諳習內廷事務,於是教會高級人士令他向皇帝呈遞奏折,此舉很危險。某日乾隆照常來看他作畫,郎世寧匍匐跪下,說了幾句有關“我們的神聖教律”遭受譴責之類的話後,就從懷中掏出一卷用黃綢包裹的耶穌會奏折呈上。當時內廷太監看見郎世寧的大膽舉動,都嚇得心驚膽戰,乾隆卻溫和地說:“朕並沒譴責你們的宗教,朕隻是禁止臣民皈依罷了。”從此以後,郎世寧每晨入宮必受搜查,以保證他的確沒有懷帶什麼奏折。
不過郎世寧在宮中也有輕鬆的時刻。某日乾隆見妃嬪環繞左右時郎世寧頗感局促不安,就問他:“卿看她們之中誰最美?”郎世寧答道:“天子的妃嬪個個都美。”乾隆又追問:“昨天那幾個妃嬪中,卿最欣賞誰?”“微臣沒看她們,當時正在數宮殿上的瓷瓦。”“瓷瓦有多少塊?”郎世寧回答:“30塊。”皇上命太監去數,果然不錯。後來他還是奉命描繪一幅帝後及11名妃嬪在一起的圖像,畫題是:“心寫治平”。這是郎世寧所繪二百幅人物中最著名的一幅。乾隆僅在該畫完竣、七十壽辰讓位時看過此畫三次。隨即將畫密封於盒內,旨諭有誰竊視此畫,必淩遲處死。
郎世寧在宮廷內作畫,獲得了許多榮耀,不但超過了其他歐洲傳教士畫家,而且令眾多供奉宮廷的中國畫家也無法望其項背。但郎世寧在為中國皇帝服務時,其身份僅是一個宮廷畫家而已,並無優越條件。清朝宮廷裏,畫家們隸屬於內務府造辦處管轄,被稱為“畫畫人”。“畫畫人”分成三個等級,飯錢是一樣的,每個月僅三兩,相當於《紅樓夢》裏的一個大丫鬟。他的歐洲夥伴王致誠曾在寫往歐洲的信件中說起他們作畫的情形:“吾人所居乃一平房,冬寒夏熱。視為屬民,皇上恩遇之隆,過於其他傳教士,但終日供奉內廷,無異囚禁……作畫時頗受摯肘,不能隨意發揮。”
活著的時候沒有撈到油水也就罷了,死了也沒人給他一個說法。中國的藝術史都是由中國文人撰述,看到他是個外國人就不提他了;歐洲的藝術史中,則因為郎世寧長期生活在中國,對他在異鄉他國的繪畫創作情形所知甚少,所以也把他排除在外了。但是,我們梳理郎世寧一生的成就會發現,他在藝術上的貢獻是不容忽視的,他大膽地把西洋畫的技法融入中國畫當中,開創了一條“西畫中用”的道路,形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畫體,史稱“郎世寧新畫體”。他畫的中國畫具有堅實的寫實功力,流暢地道的墨線,一絲不苟的層層暈染,外加無法效仿的顏色運用,中西合璧,煥然一新。
在總計536卷的《清史稿》裏,對他的全部記述是:“郎世寧,西洋人。康熙中入值,高宗(乾隆)尤賞異。凡名馬,珍禽,異草。輒命圖之,無不栩栩如生。設色奇麗,非秉貞等所及。” 早在2000年時,郎世寧的力作《蘋野鳴秋》就以1764.5萬港元的“天價”拍賣成交。甚至有專家認為,曾被英法聯軍掠走,前幾年被購回的無價之寶大水法12生肖部分獸頭,有些也極可能出自郎世寧之手。這就是郎世寧,三朝傳教士,一筆貫中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