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孟瑜告病假沒有去蘇學,攏了個手爐坐在桌前對著信封封口處的紅漆發呆,她輕抬右手用兩根手指摩挲著信封,依稀還記得寒風中這信封上的體溫,此時已經摸不到了。腦海裏一會兒是前世英俊淡漠的壽王靜靜的坐在那杯毒酒的後麵,一會兒是早晨為她擋住寒風的肥碩身影,一會兒是成婚時燭光下大紅色的俊朗夫君,一會兒是長夢裏助養她、教導她的那個與她比肩的人……最終所有的糾結都化作了一聲輕歎,因為蘇孟瑜想起了那個長夢裏最後的一句“對不起”。
關於這個人,關於這糾纏,關於這走也走不出的循環路,蘇孟瑜已經不想再費神去思索,說不過就是造化弄人,恨又恨不起,放又放不下,避又避不開,便由它去吧。
蘇孟瑜拿過一根繡線輕輕穿過封口的紅漆,再將繡線交叉,兩手猛得用力一拉,所謂密詔不過就是皇帝給的一張加蓋了私章的便條。
戰:大勢已去,岸之性命托付於你,慎!慎!
胡岸看過密詔嗎?……若看過,他那樣的人,怎肯將性命交給我?
若沒有看過,那他此次回京就危險了!……聖上看重他,自會保他!
可是聖上將他托付給阿爹,而他又稀裏糊塗的將自己的命交給了我!……如此看來,聖上敗局已定,阿爹不能回京!
想到此,蘇孟瑜站起身走到炭爐旁,整齊的將密詔折好裝進信封,又拿著信封反複的看了看,攤開手將信封展平,就要投入爐中。
“瑜娘子,簡娘子來了。”
蘇孟瑜被紅丫驚醒,趕忙收回手,將信封收好,走到門旁迎了簡愛蓮進來。
簡愛蓮穿了件白色的鬥篷,領口和兜帽都用狐毛鑲邊,毛絨絨襯著她的月樣容儀更顯嬌俏,梨渦淺笑:“瑜姐姐,我去蘇學尋你,才知你病了,可是受了風寒?”
“早起練功,吹了穿堂風,這會兒有些頭疼,在屋裏捂捂就好了。”
紅丫奉了茶進來,接過簡愛蓮的鬥篷掛起,彎腰撥了撥炭爐,又將手爐遞給蘇孟瑜暖在手裏,對簡愛蓮說:“簡娘子別擔心,我家娘子常年練功,寒暑不誤,今早不過是被那突來的穿堂風惑了心神,躲一日懶罷了,隻是你好心,萬不能說給白先生聽去。”
“好你個紅丫,”蘇孟瑜紅了臉嗔道:“還不去給愛蓮拿個手爐來捂捂手!”
簡愛蓮笑著打趣蘇孟瑜:“瑜姐姐莫惱,才剛白先生也說你是‘小牛犢’,讓我不用著急呢!”
蘇孟瑜作勢要打,兩人鬧成一團,紅丫在一旁笑看著,輕輕舒了口氣:總算過去了!
“瑜姐姐,我今天找你是有事呢!”簡愛蓮拉著蘇孟瑜的手:“表哥說你擔心樹苗過不得冬,正發愁呢?”
“是啊,梨樹苗才剛紮根,邊城的冬天寒冷幹燥,北風像刀子一般,我正想著要不要給樹苗裹層棉衣呢!紅丫試著做了幾張,都裹不緊,用不得……”
“瑜姐姐看這個如何?”簡愛蓮從袖中拿出一卷手掌寬的棉布條遞給蘇孟瑜。
“這個好,緊緊的在枝幹上纏了,必能防寒!”蘇孟瑜笑彎了眉眼:“隻聽簡先生說你在學針線,真真成了個了不得的女紅狀元了!”
“我可不敢居功,這可是殿下的主意呢!”簡愛蓮得意的說:“那日殿下看我愁眉不展,得知我是為了你的梨樹苗發愁,就差了人去打聽,尋了這個法子給我。殿下貴人事忙,竟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平日裏殿下常去請教阿爹學問,還親自寫了字帖給我臨摹,隻是男子的字剛勁十足,我是練不來的……”
蘇孟瑜靜靜的聽簡愛蓮表完,方點點頭說:“原來如此……”
“那也是簡娘子手巧,才能做出這麼出色的活計!”紅丫讚歎誇獎:“求娘子行行好,將手藝教給奴,奴好多做些來。”
“這有何難,我這就說與你聽!”
“瑜娘子不如再躺會兒?奴和簡娘子外間做活。”
“正是呢!瑜姐姐好好休息。”
屋子裏總算清淨了,蘇孟瑜拿出信封端詳了一會兒,小心的將四角抻平,點起一根蠟燭,將紅漆在燭火上烤軟了,仔細的重新封好吹幹,把信封壓在棉枕下,和衣睡了過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午飯時間,蘇孟瑜感到神清氣爽,因胡岸突然出現帶來的心頭鬱鬱之氣,卻是全都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