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漢回到屋裏後怎麼也不能入睡。他躺在床上大睜著兩眼等到了天亮,早飯也沒顧上吃,就跑到了派出所給治安民警報告了案情。那民警昨夜喝醉了酒,現在還沒徹底醒過來,就搪塞郭老漢說:“現在縣裏財政吃緊,辦案沒經費,你得先交辦案費,然後才能給你偵破這起偷牛案。”郭老漢聽罷,耷拉下頭心裏想著,自己惟一的經濟支柱就是那兩頭牛,開春了準備賣掉小牛犢兒治治氣管炎病哩。這倒好,牛也被盜走了,經濟支柱也已倒塌,況且秋莊稼賣得的三幾百塊錢早已花到化肥和種子上了,這會兒哪還有錢交辦案費哪?郭老漢在心裏暗自埋怨著:“這世道也實在有點太奇怪了,怎麼派出所辦案還向老白姓收錢呢?國家的派出所連辦案費也沒有了,老白姓有冤派出所也沒錢管了,鬧了半天,如今派出所比受冤人還困難哩。”郭老漢沒錢交辦案費,那案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擱淺了。
郭老漢十分沮喪地從派出所往家走。回家的路上,他碰見了從溝裏往自家地裏鏟雪的李老三,於是他就給李老三說了自己的牛被盜無人管、懷念生產隊時期治安好的時候。郭老漢對李老三說:“李三弟呀,你還記得那時候吧?那時候生產隊的牛夏天晚上不往圈裏拴,就在村子樹林底下過夜,卻連個牛毛也沒丟過。而如今可好,盜賊撬門偷牛案子都報不上,沒人管。你說這還算啥世道,嗯?”李老三卻和他的看法截然不同,李老三擱生產隊時是好吃懶做的主。那時候在批資本主義尾巴會上郭老漢揭過李老三的短,李老三懷恨在心,這時他聽了郭老漢這番牢騷話,就擠眉弄眼給郭老漢打擺說:“郭老兄呀郭老兄,咱才吃飽肚子幾天哪,你就又惦起了生產隊時候那隻掙工分連肚子也填不飽的日子啊?你忘了,那年饑荒咱倆都被餓得得了浮腫病的事……”郭老漢聽到這裏,的確是有點雪上加霜的難心,也沒顧得上跟李老三話別,就往村上走去。郭老漢難心地走到村邊時,碰到了幾個流裏流氣的小夥子在大路上滑雪玩,其中有個二十多歲疤臉小夥子,咯吱咯吱平日好逸惡勞,好搞個偷雞摸狗的小動作,郭老漢在飯場裏說過他的不是,他對郭老漢有成見,這時就歪歪嘴對郭老漢報案不屑一顧地搭訕說:“郭老頭,聽說你牛被盜賊偷走了,你沒錢交辦案費,這案子派出所也不管球了吧?”郭老漢聽罷此言,心裏越發憤怒,他恨恨地呶呶嘴,把牙咬得咯吱咯吱響,十分不耐煩地說:“嘿日他媽呀!這和舊社會的世道有啥兩樣,父親保牛喪了命,我家牛被搶走也沒人管。幸虧我沒有拚死保牛,如果拚死保牛也被盜賊打死了。如今這派出所不也變成了舊社會的衙門嗎,官府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進不來,老百姓冤死也無處告狀了。怪哉,怪哉,奇怪呀,奇怪呀!這還算什麼世道呢?”
回到家後,郭老漢又仔細地思索了這一老一少的兩種說法,和不給派出所交錢就不給他找牛辦案的社會現實,思摸著,思摸著,頭就疼了起來。他不自覺地自言自語著說:“我……我……我這是咋哩呀!這……這難道是我……我錯了……”說罷,郭老漢的雙手用力捶打起自己的頭來,捶罷就一頭紮在了床上,從此再也沒有起來……
本欄責任編輯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