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可浮一大白(2 / 2)

吳青葦點了點頭,問道:“你有什麼看法?”

“我今天已經命令水師官兵接過城防守衛,嚴禁他們出城。”

“可是這樣他們就會更加懷疑將軍。”吳青葦皺起了眉頭。

“自己做得,別人便懷疑不得嗎?”孫文德苦笑一聲,歎道:“他們的敏感超出了我的想像,欣城距宜城不遠,即便是讓他們懷疑,我也不能讓他們發現欣城。這不單單是保護此次計劃,更是保護他們。”頓了一頓,孫文德又道:“有時候,知道的越少,便越是安全。”

“可年輕人總喜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吳青葦歎了口氣。

孫文德想起徐秀海的風發意氣,眯起眼道:“所以,就把他們困在宜城吧,哪怕他們再懷疑我,也隻能如此了。”

吳青葦點點頭,望著斑駁的竹影,忽然從姿態挺拔的將軍身上看到了一絲佝僂。這對於一個出身尚武堂,嚴於律己正直壯年的將領而言,著實令人難以想象。吳青葦的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心中滋生起些許的難過,他參幕孫文德已經五年之久了,這五年裏,他親眼看著這位將軍從一無所有備受排擠,到親信滿布手攬大權,之間經過了多少明爭暗鬥已然不計其數。然而這麼一位渴望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軍人,卻要執行原本最為不恥的齷齪,對一個軍人而言,不啻於最大的嘲諷。

可是這些嘲諷,卻來源於深宮大內。

但,誰讓他忠心的無以複加呢?

軍人無講對錯,隻論忠奸。

然而當初隻論忠奸的將軍,也開始思考對錯了嗎?吳青葦覺得有些心酸,但他絕對不會表露出來,他隻會協助這位將軍完成所有的計劃。甚至於在將軍選擇發生錯誤的時候,割下他的頭顱。

這一點孫文德也是清楚知道的吧。

入幕參讚的第一日,孫文德便幹脆而直接的向他問,鐵寒郎的密諜,何時陣容如此豪華,竟然連青葦先生都甘心屈就。

然而即便知道他是禁衛府鐵寒郎,孫文德仍舊不曾有過一絲防範和警惕。他的生活就像是一張白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攤在了吳青葦身前,任由它把這張白紙捧到洛城,讓某些人一覽無餘。

但,若不是因為對他一覽無餘,洛城的天子陛下,又如何敢讓他全權負責這個醞釀良久的計劃。

吳青葦深吸一口氣,朝孫文德道:“將軍,欣城之事,那些孩子能看出端倪,邪教就更容易起疑心。將軍一定要密切關注西南動向,不能讓邪教趁虛而入。”

孫文德淡淡道:“西南有五省軍馬,層層梳理下來,邪教即便想要有什麼動作,也會被及時撲滅扼殺。我現在擔心的不是邪教,而是洛城。陛下對西南的意見本就同軍機院相左,十年前的那場政變之後,辛亥屆甲字科學子黯然隱退,更引起了尚武堂出身軍界同仁的不滿,軍機院和陛下之間的怨氣由此結下,始終不得消解。雖然經過了十年的調和,但此番再次對西南用兵,會受到多少來自軍機院的阻力,實難逆料。”

吳青葦點頭道:“洛城風雲譎詭,確實要比江南複雜,不過陛下手掌乾坤,十年霜寒未曾拭,此時出鞘,定然披荊斬棘。”

“希望如此。”孫文德笑了笑,不再說話。

吳青葦卻問道:“將軍把這幾個年輕人扣在宜城,如果尚武堂得知,加以施壓,又該當如何?”

孫文德皺了皺眉,道:“特殊時刻特殊對待,也隻好充耳不聞了。”

說完這句話,孫文德忽然笑著道:“青葦兄,你說以後我是會上天堂,還是地獄?”

吳青葦苦笑著道:“國朝禁神百餘年,你怎麼會突然想到問這個問題?”

“如你所說,突然想到的。”孫文德帶著一絲好奇,道:“我算是迫殺無辜了嗎?那麼我死後,應該是入地獄的吧。”

吳青葦道:“人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孫文德的目光雪亮起來,他抬起頭,目光穿過窗紙看向明月當照的天空,喃喃道:“好一個哪管洪水滔天!青葦兄,為此句,可浮一大白。”

吳青葦點點頭,道:“可浮一大白。”

明月當空照,明月,當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