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咱們老百姓的心裏,家族墳地比修新房、建新屋更重要,俺們這塊墳地是祖宗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當年老人們拚死阻止外姓惡霸搶占墳地、割斷人脈,前後死傷了幾十口族人。起初,祖宗們選擇墳地都是極其講究的,都是邀請了得道高人、精算了風水龍脈的,才挑選了這塊尚風尚水的寶地,所以趙氏家族才會人丁興旺、文脈傳承,在大宋朝考中過一名武狀元,在大明朝又考中過一位文進士,在大清朝也培養出幾個秀才、舉人,就是現在也有十幾個當教師、考大學的後生。”又一個精神有些矍鑠的老人,顫巍巍地說。
“即使真要動遷祖墳,也要容俺們選擇一塊風水寶地,也要容俺們選擇一個吉日良時,也要容俺們舉辦一個隆重儀式,否則祖墳是萬不能遷的。不怕你們當領導的笑話,如果現在政府要俺們的命,俺們都可以給,但是現在要俺們遷祖墳,俺們真的不能答應。”一個隻有幾顆殘牙的老人,無奈地說。
“你們的心情非常理解,你們的要求也合情合理,但是外環路工程作為改變徒賅落後麵貌的先鋒工程,建設工期滿打滿算隻有九十天,也就是勞動節之前必須竣工通車。也許你們會說,拐個彎繞開祖墳,可是城市道路建設最講究平直順暢,一旦拐彎增加投資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嚴重影響了整個城市建設的形象,就像現在徒河大道的兩座小樓一樣,成為一塊令一百一十萬徒賅人倍感恥辱的傷疤。也許你們會說,寬容些遷墳的時間,可是道路工程最注重整體結構的統一施工,一旦暫時擱置施工,不但會嚴重影響整個工程的進度和工期,更會嚴重影響這段道路的施工質量。”
“政府給咱們老百姓修路是積德行善的好事,俺們的列祖列宗也都是些積德行善的好人,因修路而遷墳應該能夠得到祖宗們的應允。但是,俺們必須等到農曆的三月三才可以遷墳,之前俺們要選新的風水寶地,還要給祖宗們舉辦三十五天的動土遷墳祭祀,相信政府也能夠應允。”那個精神矍鑠的老頭,有些試探性地說。
“我們的確是難以應允,道路工程諸多工序疊加的最短時限也需要六十天,四十五天的有效施工顯然不能保證工程質量!”郭威聞聽有些著急,直言拒絕了那位老頭的提議。
“大夥都知道建設外環路的好處和意義,也知道施工的工期時限和質量要求,政府尊重正月不遷墳的風俗,也理解大夥的心情和想法。俗話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咱們就各自後退一步。既然正月裏不遷墳,那麼咱們就二月初遷墳,二月二是龍抬頭的吉利日子,也讓祖宗們跟著真龍天子一起抬起貧困的頭,保佑子孫們從此走上富裕的黃金路。既然最短的施工時限是六十天,我們在保證質量的大前提下,就按照六十天的最短時限安排施工。”周述發仔細地琢磨著雙方的底限,和著稀泥說。
“跟這些又封建、又迷信的老百姓沒有道理可講,他們提的條件都是些無稽之談、漫天要價的夢話,跟他們講道理、擺事實,不是浪費時間、消耗吐沫,就是對牛彈琴、助紂為虐。”及時趕到現場的雷元光,聞聽就把郭威拉扯到車後,故意壓低聲音說,“晚上,咱們安排施工隊伍以天黑視線不清、雜草界限不明為借口,故意搗毀幾座靠邊的土墳,迫使他們不想遷墳也得及早遷,總不能讓祖宗的屍骨散落工地吧!您放心吧,原來的一些公路工程也大都采用這樣的土辦法,絕不會因為幾座土墳而拖了整個工程的工期。”
“不好吧!老百姓的要求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咱家的祖墳也需要遷移的話,咱也要選個黃道吉日,也要選個風水寶地。你再琢磨琢磨,別把原本簡單的矛盾激化了,盡量用些說服教育的方法,盡快挨門挨戶地做做思想工作,特別是一些黃土埋半截的老人。”郭威知道基層難登大雅之堂的土辦法也很有效,有些擔心這樣會激化矛盾,委婉地拒絕了提議。
“二月二,可不行!俺們即使明天就舉辦遷墳祭祀,那些分散到各地的後生也都要派代表趕回老家,這樣也需要些時日,最早也要到二月十六或者十九!”
郭威湊到周述發耳畔低語幾句,握著那位精神矍鑠的老頭的手,說:“你們要盡快商量著拿出個具體的方案,也要盡快在外環路的外側選擇新的墳地,但是不要拘泥於一些落後的老皇曆,而且遷墳儀式要盡可能地省略或者簡化。我們保證暫時不會破壞你們家族的墳地,你們也不能阻止其他地方的施工,大夥現在可以回家了!”
周述發、魏寶炬等人注視著幾十名群眾離開施工現場,再次登上越野車,繼續巡查督導道路開工情況。
平直的施工道路兩側,間隔不遠就插著或藍或紅或綠的彩旗;間隔幾分鍾的車程,就會遇到道路施工人員吹著哨子,指揮著挖掘機開挖著隔離溝的場景;承擔管網施工的隊伍則邊用白灰劃著施工線,邊用挖掘機開挖著地槽;負責橋梁施工的人員組織車隊調運著土方,積極構築著施工圍堰,一派熱火朝天的施工場景。
周述發等人乘坐著越野車,顛簸地巡視著機器轟鳴的工地,時而停下車查看地質情況,時而步行著詢問施工準備,大致符合他們的工作設想。
“總指揮,我是第五項目指揮部史衛東。現在,王樓村部分群眾到施工現場靜坐示威,要求承攬土方工程,否則阻止施工,我們正在現場做說服解釋工作,但是效果非常糟糕,對方態度強硬,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陣勢。”史衛東有些焦急地彙報,現場還傳來了嘈雜的爭執、辯論聲音。
“我們馬上趕赴施工現場,你們既要繼續有理有節地做好思想工作,也要保持冷靜和克製,絕不能激化矛盾。”郭威用眼神征求了周述發的意見,指點著魏寶炬開往王樓村所在的第五項目區。
此時,外環路王樓村與趙廟村的交界處,幾十部農民私自組裝或者改裝的簡易土石運輸車輛,密密麻麻地停放在施工現場,四五十名群眾或坐在駕駛座上、或依在運輸車旁,當頭的幾個人正在與史衛東等工程指揮人員大聲地爭論,兩側的挖掘機早已熄火,安靜地停放在道路兩側的雜草從中。
當周述發等人乘坐的越野車停在麵前時,雙方都暫時停止了激烈的爭論,好像等候評理者的宣判一樣,默然地等候著執政者的介入。原本靜觀事態發展的車主們,也迅速圍攏過來,個別人還吹著口哨、打著響指。
“我是王樓村的村委會主任王厚文。政府投資修建道路,俺們老百姓是舉雙手歡迎的,占用俺們村幾十畝的耕地挖湖備土,老百姓也沒有啥意見。根據原來修路架橋的老規矩,在哪個村施工取土,就由哪個村承擔土方工程。可是,你們現在挖俺們村的地、取俺們村的土,卻不讓俺們村運輸土方,這明顯是欺負俺們村沒有頂事的人。”滿嘴酒氣、滿嘴黑牙的王厚文,搶先氣憤地說。
“不行!我們在王樓村取土是支付了補償費用的,而且遠遠高於正常的土方價格,也就是說土場範圍內的所有土方已經屬於政府,你們沒有任何阻止的權力,也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理由。”郭威義正詞嚴地拒絕了王厚文的無理要求。
“俺們不攬土方工程也行,俺們也承認把土方都賣給了政府,但是俺們沒把運輸土方的道路賣給政府,你們可以用直升飛機運土,不管是汽車,還是拖拉機,隻要運土經過俺們的路,俺們就收取過路費。”王厚文迷著小眼睛,要挾地說。
“同意王樓村承擔部分路段的土方工程。但是,必須執行與其他施工單位同等的價格、同等的條件、同等的管理、同等的結算方式。”周述發麵帶不悅,冷冷地說。
“還是咱們的書記英明,俺代表王樓村老百姓感謝您!”王厚文點著頭、哈著腰,恭維地說,“夥計們,準備開工!”
“且慢!難道你不想聽聽述芳置業與其他施工單位達成的土方價格和結算條件嗎?難道你不想簽訂個施工合同,再組織施工嗎?”周述發繼續冷冷地說。
“俺們都相信政府,都不會讓咱老百姓吃虧,不管是征地價格,還是青苗費用,都是徒賅曆史上最高的,也是周邊縣區最高的。”王厚文擺擺手,信心滿滿地說。
“一切事關最廣大群眾利益的事,我們都會最大限度地惠及百姓、福祉百姓,但是土方工程屬於市場化的企業行為,我們要嚴格按照市場規律和成本核算辦理。”周述發轉動眼球,極力把王厚文向自己說服的“口袋”裏誘引。
“好!好!我們肯定給政府及時地、足額地運輸土方!”王厚文把笑容都聚集到滿嘴的黑牙上,散發著香煙。
“根據我們的了解,徒賅的土方價格是每方十元,這是土方運到施工現場的結算價,也包含了取土的費用,這點大夥都非常清楚,應該沒有異議吧!”周述發壓抑著內心的不快,有理有據地說,“經過公開招標,我們執行的土方運輸價格是每方八元,而且按照第一年百分之三十、第二年百分之三十、第三年百分之四十的比例,三年時間方能付清全部款項。同時采用實方測算的模式,而不是慣常的虛方測算的辦法,如果折合成虛方的話,每方大約是五點八元左右。如果耽誤了工期,每天每方土還要賠償一元的誤工費。這些條件,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接受?如果接受,你們可以承攬整個外環路工程的土方任務。”
“太少了吧!還不夠柴油錢呢。縣委書記也太能愚弄俺們老百姓了吧!別把俺們老百姓當成傻瓜,這些人可都是常年在各個工地上專攬土方活的。即使白癡也能想清楚、看明白,這是存心不讓俺們承攬土方工程的借口,這是把胳膊肘朝外拐。”王厚文聞聲就跳起了腳,煽動地說。
“不但夠油錢,而且還可以稍有盈利!因為他們使用的是大型載重汽車,每車次可以滿載二十方以上的土石,是這些簡易運輸車輛的十倍,但是單位油耗隻有你們的百分之三十左右,這還不考慮人工和機械的增加費用。”周述發深知述芳置業的成本核算已經接近盈虧臨界點,任何一個小規模的施工隊伍都不可能降到他們的低成本水平。
“隻要別人能幹得著的工程,我們也幹!”原來,王厚文早已耳聞目睹一些公路建設周邊的支書、主任,都依靠承攬土方工程發了大財,也就趁機聯絡了十幾台經常在工地上幹土方活的簡易車輛,準備在外環路工程中也能借助“地利”發大財。聞聽周述發的解釋,他半信半疑地打算辭退這些難以賺錢的“四不像”,也到外麵找些能賺錢的大型載重車輛,不賺個盆溢缽滿絕不罷休。
“也好!咱們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最肥美的肉都要爛在自家鍋裏!你們什麼時間交足十萬元的合同履約金,咱們什麼時間簽訂正式土方運輸合同。但是,沒有簽訂合同之前,你們不能以任何理由阻止施工,否則就永遠都別想簽到合同!”周述發內心閃過一絲冷笑,他要讓一些貪婪的村幹部付出代價,也要親手塑造一個教訓更多村幹部的警示樣本。
不知深淺的王厚文樂嗬嗬地帶著他的“四不像”隊伍撤離了施工現場,周述發也帶著他的執政隊伍駛向了新的鬥智鬥勇戰場,挖掘機的轟鳴聲、施工員的哨子聲又漸次響起來了。
也許每項重大工程的開工都是極不順暢的,施工者與管理者需要磨合,機械與人員需要磨合,政府與一切幹擾施工者也要進行磨合,因此郭威的對講機幾乎響個不停,把各類消息特別是壞消息及時地傳導到徒賅的執政團隊。
負責內環路的第八項目指揮賀寶祿也彙報了遇到的施工麻煩,南關村的十幾名群眾聚集到施工現場,阻止了畫線、開掘等正常施工,要求內環路南關段的兩側開發權完全歸屬南關村,並由南關村委會統一開發、建設和經營。
南關村是幾個城中村中人口最少、實力最弱、土地最劣的村,也是族群矛盾最突出、幹群矛盾最緊張的村,十幾年沒有發展新黨員,幾年沒有選舉黨支部,村委會也是每個家族一個代表組成的鬆散集合,主任既有家族輪流坐莊的潛規則,也有職務形同虛設的明標簽,村委會辦公室更常常成為打架爭利的場所。
開發商投資道路建設,村委會經營房產得利,這又是一筆精算到骨頭裏的長遠賬。一旦高標準、大綠化、全配套的內環路竣工通車,原本遠離主城區的薄田窪地,瞬間就會變成炙手可熱、寸土寸金的沿街商用土地,商鋪等房產價格也會水漲船高、倍增翻番,增值收益遠遠超出耕地的補償費用,甚至可以從此放下鋤頭而坐吃金山。
周述發等人抵達南關村施工現場時,十幾個看似德高望重的老頭盤坐到兩台挖掘機的正前方,幾十個年輕的後生則遠遠蹲在附近的場院裏注視著動靜,隨時準備給予接應或者聲援。依靠經營高檔煙酒賺錢的村委會主任龍泰賓,則坐在自家的小汽車裏,不住地抽著悶煙,他是無力駕馭這樣的複雜局麵的,也擔心遭遇武建曜一樣的可悲下場。賀寶祿帶領著幾名管理人員和公安幹警正在苦口婆心地做著工作,一會兒給這個老頭遞支煙卷,一會兒給那個老頭賠個笑臉,但是阻撓的群眾並沒有撤離的任何跡象。
“老人家,不管有什麼要求和問題,都請站起來說話。冰天雪地的,一旦凍壞了身體,我們可擔當不起!”郭威跨到東側的挖掘機旁,率先禮貌地說。
“俺們整天雨裏淋、雪裏行的,身體壯實著呢!即使再坐七天七夜,同樣吃飯蠻香、身體蠻壯!”一個穿著黑色棉大衣的精瘦老頭說,並不買郭威的禮貌賬。
“這些都是俺們南關村的地,都是祖宗們幾輩子省吃儉用積攢下的家業,隻有那些敗家子才會圖眼前、賣家產,俺們絕不賣一分地。”一個戴著厚棉帽、穿著大頭鞋的黝黑老頭接茬說。
“根據中央農村土地承包期限延長三十年的政策,政府與老百姓都簽訂了土地承包合同,政府是沒有權力占用這些土地的,也沒有權力回收這些土地。政府強行開發這些土地,就是違反中央政策,就是違背國家法律,俺們誓死保衛老百姓的合法權益。如果政府強行施工,挖掘機就必須先從俺們的骨頭上壓過去。”一個戴著黑框眼鏡、有些墨水見識的老頭倔強地說。
“首先,政府承認這些土地現在屬於南關村集體所有,將來也屬於南關村所有,所以根本不存在賣家產的問題,更不存在敗家子的問題。其次,政府承認土地承包合同的合法效力,考慮到老百姓的長遠利益,按照每年每畝補償一千斤小麥的折算標準給予長期租賃,這樣的標準遠遠高於種糧的實際收入,使農民可以更便捷、更無憂地從事非農產業。”郭威推了推眼鏡,說,“再次,你們之所以阻撓政府的城市開發工程,主要目的並非是繼續耕種這些貧瘠的土地,因為這些土地的實際收成遠遠低於政府發放的長期補償,即使是傻子、白癡也願意把這些土地及早交給政府,無憂無慮、旱澇保收地領取長期補償。阻撓城市開發的真正目的,就是想搶占內環路工程建設帶來的土地增值效益,通過沿街開發賺取一本萬利的不當收益,這也是傻子、白癡都明白的道理。打個形象的比喻,政府投資租賃土地、政府投資建設豬圈,政府投資購買豬仔,政府投資喂食打針,等到肥豬出欄的時候,一些害紅眼病的人卻打算瓜分賣豬錢,這是癡心妄想,這是白日做夢,我們絕不會答應。”
“不占用俺們老百姓的耕地,政府就沒有辦法修路,就沒有辦法修房子、建商鋪。如果不允許俺們開發沿街土地,俺們寧可不要那些打牙祭的補償,也不把祖宗留下的土地租賃給政府修路。”那位戴著眼鏡的老頭反駁、威脅地說。
“既然老百姓願意參加城市建設,這是好事,我們政府應該積極支持,也歡迎更多的老百姓參與到徒賅的城市建設中來!咱們種田人講究選最好的良種、施最好的化肥、打最好的農藥,才能獲得最好的收成。咱們做生意同樣講究選最好的行業、選最好的地段、選最好的經營策略,才能賺取最多的利潤。參與城市開發建設、分享城市開發收益,同樣要付出一定的成本,譬如說修建城市道路、鋪設地下管網、建設配套設施,按照目前的城市建設成本核算,每畝土地的配套成本大致是十萬元,如果南關村準備自行開發沿街土地,需要負擔相應的配套成本。同時,還需要交納一定的土地轉讓費用和耕地整理費用等行政規費,也就是開發成本至少在每畝二十萬元以上。”周述發不急不躁地說。
“俺們既不把土地租賃給政府,也不參與政府的城市開發,還是秋天種小麥、春天播棉花,政府總不至於槍斃逮捕俺們老百姓吧!”戴厚棉帽的黝黑老頭咬著牙說。
“城市規劃一旦經過審批生效,就具有至高無上的法律效力,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變更規劃,任何人也都不得無理阻撓規劃,否則就是違法犯罪行為,輕則批評教育、限期整改,重則可以依法移交司法機關追究責任。”魏寶炬掃視著阻撓的群眾,擲地有聲地說,“根據新的城市總體規劃,內環路工程的占地必須應征盡征,絕不存在涉及群眾願意不願意的問題,隻要政府按照法定的程序、支付了法定的費用,這些土地就已經屬於政府支配的建設用地,一切農作物都必須無條件自行清除,一切附屬物都必須無條件自行拆除,凡是一意孤行、阻礙施工的,堅決依法給予打擊,決不姑息遷就。”
“俺們都是些黃土埋到半截的人,即使槍斃了,也就少活三五年,還給兒女們減輕了負擔。地,俺們堅決不賣不租;人,政府可以槍斃判刑。誓死保衛土地!誓死保衛祖業!”那位穿黑棉大衣的精瘦老頭喊著口號,有些無賴地說。
“德龍同誌,馬上調集公安幹警到南關村施工現場,維護施工秩序,準備強行施工!”軍人出身的郭威拿起對講機,向縣公安局政委郝德龍強硬地下達了準備強行施工的命令。
“南關村的老少爺們,政府又要鎮壓咱們南關村了,現在是咱們保衛南關村的時候了!誰後退一步,誰就是祖宗的不孝子孫;誰充當叛徒,誰就是縮脖的千年王八;誰不衝鋒陷陣,誰就是大姑娘養的、臭婊子生的!”還是那位穿黑棉大衣的精瘦老頭高聲喊著,原本躲在場院裏的幾十個青壯年,有的手拿鐵鍁,有的肩扛钁頭,刹時衝向施工現場。
“大夥都保持冷靜!”周述發搶奪過郭威的對講機,嚴厲地說,“德龍同誌,我是周述發,馬上命令參與維持秩序的公安幹警原地待命,不得前往南關村施工現場!”
“南關村的老少爺們,首先代表縣委、縣政府向大夥表示誠摯的歉意!不管是現在的城市建設,還是將來的城市管理,其目的都是滿足最廣大群眾的利益訴求,提升最廣大群眾的生活水平,解決最廣大群眾的就業崗位,歸根到底是讓咱們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現實生活中,最廣大群眾的利益與少部分群眾的利益又是有衝突的,譬如說政府打擊盜竊、搶劫,最廣大群眾的安全感就會提高,利益就得到了根本保證,但是盜竊犯、搶劫犯的既得利益就會受到損失;再譬如說政府修建道路、建設城市,最廣大群眾的出行就會便利,外地企業就會陸續落戶徒賅,進而收入就會大幅提高,但是那些占地的群眾、拆遷的群眾就會減少一些土地,政府的工作目標就是最大限度地平衡這樣的利益關係,既讓最廣大群眾提高收益,也讓少部分群眾不受損失,所以我們的占地補償費用很高,在徒賅的曆史上是創紀錄的,在周邊的區縣也是絕無僅有的。話又說回來,政府修建道路、建設城市都需要錢,而且是數以十億計的天量資金,錢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銀行也不會貸給咱們錢,隻能讓那些有能力的企業,帶著幾十個億的資金來幫助咱們搞建設,然後咱們再通過拍賣土地歸還建設企業的投資,如果誰家有塊沿路土地、誰家就建座商鋪,那麼咱們怎麼歸還人家企業的投資。”周述發站在帶著怒氣、怨氣的人群中央,深入淺出地說。
“縣委、縣政府決定,暫停內環路南關段的施工,立即派出工作組進駐南關村,與南關村的黨員幹部麵對麵的協商,與南關村的老少爺們麵對麵的解釋,爭取及早達成一致的意見,盡快重新組織施工。”周述發需要更深入地說服解釋,需要更細致的思想動員。
麵對幾十名各懷心思、各有訴求的群眾,現場組建了以縣群眾工作委員會主任委員呂錫銘任組長、陳仟珣任副組長的工作組,幾位老頭遂帶領著大多數群眾撤離了施工現場,還安排了幾名後生輪流晝夜監督現場的施工動向。
外環路和內環路的施工工地上,雖然依然是哨聲連連、機器轟鳴,但是經曆了開工伊始的多起群體性阻撓事件,誰也不敢保證新城建設能否像規劃一樣的順直、一樣的平坦,添加了更多不可預知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