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述發乘坐著同樣幸免遇難的小車,帶著趙文毓、宣傳部副部長任舟波和電視新聞記者,急速趕往醫治傷員的縣人民醫院。
那裏,同樣考驗著他的執政藝術,同樣是他的執政現場。
在趕赴縣醫院的路上,周述發撥通了魏寶炬的電話,通報了事件起因、應急處置、人員受傷、財物破壞和善後事宜,特別是泉州高層的處置態度,深入溝通了善後處置的原則、態度和舉措,要求他立即從抗災一線啟程返回,馬上組織召集黨政聯席會議。
隨後,周述發接到已經抵達縣委大院的戚昭協致歉電話,原本也無意追究他的責任,但是虔誠的態度、鏗鏘的誓言頗讓周述發稍緩怨氣,指示他一定保護好犯罪現場,一定拘押好犯罪分子,等待決策高層的最新指示。
縣醫院的急診室裏,院長鍾化正穿著浸染著血跡的白大褂,匆忙地指揮著搶救重傷、處理輕傷的工作,把平時倍顯空蕩的病房、走廊都填充的滿滿當當,橫七豎八地或躺或坐,或罵著娘、或喊著痛,或戴著手銬,或難掩恐懼,濃烈的血腥味掩蓋了刺鼻的來蘇水味兒。
也許是醫生護士們平時受盡了社會地痞的欺辱,也許是醫院領導刻意分清三六九等,躺在走廊裏的大多是些刺著青、染著黃毛的槍傷人員,而正在醫治的則大多是挨了幾巴掌、打了幾棍子的機關幹部。即使那個流血最多的槍傷人員,由於沒有使用麻醉藥品,被幾名公安幹警死死地摁在簡易手術台上,年輕的實習醫生直接割開肌肉、剜出彈頭,把其折騰的滿頭大汗,聲嘶力竭地不停謾罵著、叫喊著。
臉上仍然顯露著清晰紅手印的周述發,作為徒賅的最高長官,也作為事件的受傷人員,走進急診室時還是掀起小小的波瀾,一些看押的幹警站起來,他輕輕地逐一拍了拍他們的肩頭;一些嘶喊的槍傷人員罵起來,他俯身逐一地查看著他們的傷情,包括那個欺辱他、毆打他的刺青頭目;一些受傷的幹部站起來,他輕輕地逐一拍了拍他們的肩頭,雙手與那些聞訊趕來的受傷幹部家屬握手致歉;一些診治的醫護人員站起來,他還是逐一拍了拍他們的肩頭,沒有任何的語言,默默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書記,井部長的傷情很嚴重,幾個最好的外科醫生正在手術室搶救;馬主任的傷情稍微輕一些,基本沒傷到筋骨,主要是失血過多,也在另外的手術室裏搶救。”鍾化正也許常年從事醫務工作的緣故,不緊不慢地說。
“嗯,要不惜一切代價搶救他們,這是縣委的唯一命令!有什麼困難,我們一起解決!”從來不習慣逢事就下命令的周述發,不容懈怠、不容置疑地發出命令。
“唉,我們的醫療水平恐難勝任,畢竟井部長的刀傷大都在胸腹部,而且現在還難以遏製住流血。其二,我們的血庫儲備可能不足,需要組織至少幾十個人獻血。”
“馬上向省級大醫院請求支援,這還需要請示嗎!馬上組織獻血,你們醫院的領導幹部首先要帶頭,我們縣委的領導同誌也要立即帶頭獻血!”
“曉禹同誌,安駿同誌被鬧事群眾捅成重傷,而且傷情非常嚴重,你馬上聯係省級大醫院,必須盡快增援幾名擅長胸腹部刀傷手術的專家,我擔心安駿同誌經不起長途顛簸的折騰。”周述發突然想起在陪同唐伯堯查體期間,夏曉禹曾經提及他的父母是省立醫院的大夫,對一些知名專家都是伯伯、阿姨的稱謂。
“寶炬同誌,安駿同誌的傷情非常嚴重,懷君同誌也失血過多,估計一些受傷群眾也需要輸血,黨政聯席會議成員要第一時間趕到縣醫院,帶頭把自己的責任、愛心奉獻出來。”
“化正同誌,我是O型血,我的身體也很健康,我的司機和秘書的身體同樣健康,馬上安排我們三人獻血吧!”周述發指著緊隨其後的趙文毓、宋裕廓,帶頭離開了急診室。
起初,聞聽組織醫務人員獻血頗感荒唐的鍾化正,邊引領著周述發等人走向采血室,邊指令院辦主任立即組織機關的黨員幹部到采血室獻血。
“你不能獻血!我年輕恢複快,工作也輕鬆,獻出四百毫升、六百毫升都沒問題,你不能獻血!你不能倒下!”趙文毓戰戰兢兢地說。
周述發並沒理會趙文毓的善意阻止,還是率先解開了厚厚的羽絨服,脫下了暖和的羊絨衫,把右手伸進了采血窗口。
鮮紅的血液,帶著周述發的滾燙體溫,帶著周述發的赤子柔情,穿越了冰冷的室溫,流進了另一端的采血袋,也許會很快流進井安駿、馬懷君的虛弱身體裏,也許會流進那個欺辱他、毆打他的刺青小頭目的血管裏。不管是同事情深、同甘共苦,還是感化心靈、融解罪惡,甚至助紂為虐,他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這是一名執政者的起碼責任與胸懷。
鍾化正也把右手伸進了另外一個窗口,他深知作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護人員職責,也深感作為一名指揮搶救的院長職責,他同樣沒有選擇的餘地。
趙文毓、宋裕廓等人也依次脫下厚厚的棉衣,把右手伸向了采血窗口,還有隨後趕到的魏寶炬、夏曉禹等徒賅執政團隊成員,以及一些縣醫院的行政人員和醫務工作者。
坐在第一手術室外靜候消息的周述發,有些虛弱地喝著蜂蜜水,這是醫院為每一個無償獻血者準備的,感到一陣陣的寒冷,感到一陣陣的眩暈,仰著頭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手機鈴聲在寂靜的手術室外倍顯刺耳,周述發依偎在冰涼的鋼製連椅上,借助椅背的支撐把電話放到了耳畔。
“根據省委、省政府領導同誌的意見,組建徒賅嚴重暴力犯罪事件調查組,由曹洛滿副省長親自掛帥,即刻趕赴徒賅調查事件真相、指導善後事宜,市委、市政府也已成立善後指導組,太康市長隨同趕赴徒賅指導調查善後工作。”隋堅傳達的最新訊息是周述發預料之中的,他沒吭聲。隋堅繼續問道:“參與鬧事的犯罪分子釋放沒有?”
原來,隋堅第一時間向省委副書記齊高洋通報情況、商討對策,被齊高洋不軟不硬地推給了省長蜀候倍。然而,蜀候倍聞聽其事件定性和善後態度,又委婉地推向了省委書記秦季政,他早已知曉事件的真相,特別是自己的嫡係毫發未傷,預知有時間、有砝碼與泉州勢力進行政治周旋,過早暴露自己的處置底線和秘密武器是政治上的不成熟,需要等待隋堅釋放更多的善意、碰壁更多的挫折,重新收獲三五鬥的政治加分。
正在慰問節日值班職工的秦季政,聞聽勃然大怒,說:“群眾靜坐要求釋放罪犯,聞所未聞;縣委書記被綁架劫持,聞所未聞;縣委機關被打砸焚燒,聞所未聞;公安幹警擊傷鬧事群眾,聞所未聞;這樣懦弱妥協的態度、這樣息事寧人的定性、這樣不分皂白的善後,同樣聞所未聞。實踐證明,泉州市委不是犯罪分子的漢奸,就是幕後指使的走狗,泉州市委儼然成為犯罪分子的保護傘,泉州蛻變成違法犯罪的極樂土,這樣的傀儡政權就應該立即解散、馬上下台。”隨即,憤然掛掉了隋堅的電話。
迅即,蜀候倍的電話同步響起,搶先說:“大年三十,徒賅發生了嚴重的群體性暴力犯罪事件,造成兩名領導幹部重傷、十個值班幹部輕傷,二十八間辦公室被打砸焚燒,幹警開槍擊傷犯罪分子七人。我們現在正在研判形勢,擬組建以洛滿副省長掛帥的事件調查組,立即啟程趕赴徒賅調查事件真相、指導善後事宜。同時,準備出動四百餘名特警隊員和武警戰士增援徒賅,防範出現更大的群體性事件和不安定因素。我們暫時不做任何的事件定性,也不提任何的善後意見,留待省政府調查組抵達徒賅了解真相之後,再統一研究。”
無疑,這才是秦季政渴求的處理事件、解決問題的良策。
隋堅、姬太康急匆匆地踏進省長辦公室的時候,蜀候倍悠閑地翻閱著《二十四史全譯》,等待著泉州勢力哀求出手援救,說:“大年三十,不談工作,咱們關門歇業。難得兩位老弟空閑,晚上一塊吃年夜飯,平時吃著泉州的米、喝著泉州的水,就算我們答謝兩位‘土地爺’。”
“現在您是老爺,我們都是孫子,我們哪還有心思吃年夜飯呀!剛才被季政書記罵了個狗血噴頭,把傀儡政權的大帽子都給戴上了!您老總得撒泡尿吧,幫我們滅滅火!”隋堅故意裝做輕鬆打趣,其實比漩渦中心的周述發更急迫、更無奈。
“嗬嗬!馬上多喝茶水,力爭多擠點尿,沒想到最討人嫌的臊尿,還惹得兩位‘土地爺’登門討要,罪過!罪過!”蜀候倍刻意躲招避術,挑逗著一向老奸巨猾的隋堅,極力消磨著他的傲氣和霸氣。
“我們都快成熱鍋上的螞蟻了,您就別兜圈子了!”
“嗬嗬!我尿點,你尿點,咱們大家一起尿怎樣?”
“明示?”
“省政府立刻組建調查組,可以考慮由洛滿副省長掛帥,趕赴徒賅調查事件真相、指導善後事宜。泉州也要成立工作組,最好書記、市長禦駕親征,協同做好調查、定性、指導和善後工作,切實化解重大社會不穩定因素。徒賅的犯罪現場未經調查組同意,不得擅自清理,拘捕人員未經調查組同意,不得擅自釋放,新聞宣傳未經調查組同意,不得擅自報道。”
“太康市長已經準備親赴徒賅指導善後事宜,堅決配合好省政府調查組的工作。”
“還有,泉州城市建設也要參照徒賅事件的處理模式,我尿點,你也尿點,至少打通一縱一橫的八車道城市交通大動脈,最好還是由太康市長禦駕親征,省政府也由洛滿副省長‘主尿’,如何?”
隋堅被迫接受了蜀候倍的城下之盟,方才換得副省長曹洛滿親自指揮四百名特警隊員和武警戰士,趕赴徒賅指導調查和處理善後。
其實,在蜀候倍與隋堅討價還價的同時,曹洛滿、齊言恒和省公安廳廳長吳彥徹已經完成了預案製定和隊伍集結工作,隨時等待著談判的最終結果和前方的最新消息。
周述發故意表現出虔誠的態度,說:“根據市委、市政府領導同誌的指示,我們已經釋放了十三名參與綁架劫持和打砸焚燒的鬧事群眾,其他參與的群眾和起初拘捕的人員也會立即釋放,保證把市委的指示不折不扣地落實好!隻是,很多鬧事群眾依然堅持全部釋放拘捕人員的要求,我們正在做公安機關的思想工作。”
隋堅聞聽大大舒緩了口氣,堅定地說:“釋放的犯罪分子沒有離開就好!命令公安機關把他們重新拘捕,等待省政府調查組的決定。另外,犯罪現場有沒有清理?”
“已經開始清理,估計再有三四個小時就能完成任務,辦公家具等用品正在跟經銷商聯係訂購,最快再有三天時間就能恢複正常的辦公秩序。”
“立即停止清理工作,同樣等待省政府調查組的決定。”
周述發緩緩地站起身,邁著倍感沉重的腳步,帶領著一個個臉麵蠟黃的徒賅執政團隊,借助縣醫院的小會議室,召開了倍顯壓抑的又一次縣黨政聯席會議。
河川是傳統民俗最濃鬱的地方之一,除夕午餐都要擺上最豐盛的飯菜,溫上最醇香的美酒,貼上最鮮紅的福字,還要燃起驅惡鬼、趕黴運的鞭炮,祈求闔家團圓、財旺福旺。
但是,就在鞭炮還未來得及點燃的時候,徒賅縣委黨校頓時又重新熱鬧起來,隻是這樣的熱鬧有些異樣和無奈。幾十名神情嚴肅的武警戰士,不但迅速在關鍵位置拉起了警戒線,而且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把教學大樓包圍起來,不容任何人靠近或者逃離。
隨即,一部部警車徑直停到教學大樓的門前,一個個或戴著手銬或五花大綁的人被帶進幾十間教室,或蹲或站地銬到課桌上、暖氣管上。
心急如焚的戚昭協,從惠水鎮急速返回縣委大院後,跳下警車,邊小跑著巡查打砸焚燒現場,邊傾聽著姚東方的案情彙報,邊把三成的警力安排到縣委黨校看押罪犯、組織審訊,三成的警力穿插進東關村摸排信息、防患未然,三成的警力派遣到要害部門督查安保、指導應急,他決不想在臨近光榮退休的時候,再挨幾記恥辱一生的重拳。
令戚昭協頗感冒火的是,這次事件的起因是公安機關拘捕罪犯,中因是公安機關信息失靈,終因是公安機關處置不力,作為公安局長責任重大、問責難逃,雖然並非在乎執掌的權力,然而已經永遠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他甚至被憤怒衝撞得失去理智,麵對冒著餘煙、一片狼藉的打砸現場,竟然把周述發等待指示的命令拋置了腦後,不但親赴縣委黨校監督指導拘留和審訊,而且把那夥參與綁架劫持的犯罪分子,第一時間劃分到自己的名下,親自提審犯罪嫌疑人,幾十名偵查骨幹也同時分組展開提審,一時間縣委黨校的幾十間教室裏傳出鬼哭狼嚎的哭喊聲。
那個綁架馬懷君的高個歹徒,像往常出入很多派出所一樣,竟然趾高氣揚、目中無人地走進第一教室。在他的耳聞目睹中,徒賅公安局非但沒有某些派出所的野蠻與暴力,而且與他們的主子感情密切、利害攸關,甚至是他們肆虐百姓的保護傘,隻是象征性地走走過場、遮人耳目。
此情此境,頗讓偵查排長出身的戚昭協愈加怒火中燒,沉默著走到高個歹徒麵前,用力握緊手銬,抬起皮鞋,正對著他的命根部位就狠狠地踹了下去,使他頓時癱倒在地,嗷嗷地滾動起來。顯然,他像綁架劫持縣委書記一樣,再一次徹底失算了,並且失算的代價很重。
兩名年輕的幹警又把高個歹徒架起來,跪在戚昭協的麵前,遂被扯住頭發,一連串掄圓的巴掌即刻扇向了他的瘦臉。
“我交代!我交代!”沒等戚昭協開始審問,高個歹徒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
原來,他們是泉州聖泉物業公司保安部的保安,平時主要負責守護夜總會、催收高利貸等活計,前幾天被公司突然派到徒賅協助鬧事,為首的是譚新儒,因胳膊上剌著兩條青龍,外號譚青龍,一共帶來十三個兄弟,在徒賅曾與武建全等人吃喝多次、稱兄道弟,具體行動都是譚新儒與武建全商議的,其他人隻是聽候命令、參與行動。
戚昭協立即指令穿插在東關村摸排情況的幹警拘捕武建全、控製武氏兄弟,隨後又用同樣的辦法,基本驗證了高個歹徒的供詞。
正在武建曜家裏準備吃除夕團圓飯的武建全,被破門而入的幹警摁到地上,戴上手銬,塞上警車,飛馳而去。但是,還有五六名幹警並沒有一同離開,而是向武建曜的兄弟們傳達了監視居住、限製外出的命令,武氏兄弟也曾破口大罵執行監視的幹警,也曾狠話威脅站立左右的幹警,也曾軟磨硬泡限製外出的幹警,甚至拿錢收買執行公務的幹警,隻是誰也不敢拿自己的飯碗賭博。
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武建全,是咒罵著被拘押到戚昭協麵前的,蠻橫地說:“老黑,是不是家裏缺錢、沒肉過年呀!咱們有話直說,別讓嘍囉們又是戴銬子、又是掀桌子,難道大爺怕你們不成!”戚昭協的膚色黝黑,滿臉經常烏雲密布,遇事喜歡一馬當先、身先士卒,審訊手段也異常殘暴,經常進出公安局的那幫人贈送外號“老黑”,也常常被人喊“黑缺子”。
戚昭協沒有言語,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拖把杆,從背後對著武建全的小腿就打了下去,瞬間使毫無準備的武建全跪倒在地。
“媽的,黑缺子,今天你不把爺打死,明天我就讓你死!”武建全邊破口咒罵著,邊試圖重新站起來。
戚昭協再次打出了一套少林棍法,直擊武建全的腰部、背部,使武建全沒有再站起來,而是趴在了地上。
“黑缺子,你有種就把爺爺打死,否則別怪爺爺操你親閨女!”趴在地板上的武建全,眼睛裏眨著凶光,罵聲依然刺激著惱怒的戚昭協。
戚昭協依然沒有言語,直接把皮鞋踩在武建全的左手上,使勁地轉動著腳掌,瞬間地麵上流出了鮮血。
“黑缺子,操你八輩祖宗,爺爺讓你加倍補償過來!”武建全窮凶極惡地說,但早已沒有太多的底氣。
戚昭協命令兩名幹警架起武建全,用教學的木尺直接抽打著武建全的肥臉,伴隨著不太響亮的抽打聲,鮮血立刻從嘴角、鼻孔流了出來,直到他的胳膊有些麻漲,脖梗兒不再堅挺的武建全,雖然罵聲漸漸停息了,但嘴巴依然緊閉著,凶惡地怒視著戚昭協。
戚昭協點起一支煙,猛吸一口,指點著說:“武老八,你們哥幾個把巴掌掄圓了,使出吃奶的勁兒扇我的老臉,也別怪我老戚心慈手軟。從現在開始,五分鍾暴打一次,三分鍾煙燙一次,直到招供為止。我倒要看看是你武八逞英雄,還是我老戚有耐心。我也要看看是你家武三爺的能量大,還是縣委書記的能量大。”說著,就把冒著火星的煙頭,戳到了流著血的肥臉上,一股燒焦的味道迎麵飄來。
一支煙戳滅了,另一支煙又點燃了;一副木尺打斷了,另一副木尺又派上用途,直到大半盒的煙頭散落一地,直到十餘幅木尺大都散架,才聽到“我招供”的聲音。
據武建全交代,包括上次的集體上訪事件,還有這次的靜坐示威事件,都是武建曜背後指使、武建全具體組織的,起因是周述發來到徒賅後,既沒有登門拜見武建曜,也沒有征詢武建曜的意見,就宣布實施大規模的城市改造工程,目的就是通過群眾性集體上訪,阻止大規模的城市改造工程,特別是阻止外地開發商參加沿街商鋪開發,爭取由武建曜全部壟斷黃金地段的沿街商鋪開發權。這次群體性事件,參與者大都是被拘捕人員的親屬,也包括花費兩萬元從泉州雇傭的職業打手,原本估計縣委、縣政府會妥協服軟,乖乖地釋放那些被拘捕的聯防隊員,沒想到會出動大批的公安幹警,更沒想到會綁架人質、打砸縣委。
迅即,戚昭協命令執行監視工作的幹警拘捕武建曜,幾分鍾的時間,也被拘押著邁進了第一教室。
武建曜堂叔兄弟十三個,因排行老三,又頗具江湖義氣和地痞神態,被很多人或褒或貶地戲稱“武三爺”。他依仗著家族眾多兄弟的拳頭和鐵腳,依靠早年強買強賣沙石料、土石方和取暖煤積攢的財富,長期統治著徒賅最富裕的東關村,對上收買結交掌握實權的官宦,常常跟很多縣級領導稱兄道弟,經常對一些部門領導指手畫腳,對下公然組建所謂的“聯防隊”,威逼利誘貪圖恩惠的百姓,向企業和商戶強行收取“地皮費”,前幾年也曾迫於其他家族的抗爭而暫時退讓出大權,終因其他家族的人更加難以駕馭人多勢眾的東關村,致使族群爭紛群毆不斷,群體事件愈治愈亂,進而迫使徒城街道不得不答應其更加苛刻的條件,使其榮光地重新返回到支部書記的寶座。
梳著大背頭、叨著旱煙鬥的武建曜,既使戴著手銬、跟著押解,依然不緊不慢地踱著方步,依然是皮笑肉不笑的泰然自若,雖然沒有武建全的咒罵與囂張,但其神其情盡顯無人敢惹的霸氣、唯我獨尊的匪氣,瞥見遍體鱗傷、筋疲力盡的武建全,又瞥見同樣遍體鱗傷、恐懼難掩的幾名打手,不覺心中一顫,迅即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說:“老戚,我可是市、縣兩級人大代表,你別亂來!”
“好!那就請你跪下跟我講話!”
“戚局長,咱們都是多年的兄弟,有話好說,也可以私下說!”武建曜不由臉色一變,故作輕鬆地把嘴巴湊到戚昭協的耳旁,意味深長地說。
“好!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今天是你們武家十三豹,騎在我戚昭協的脖梗子上拉屎,應該不怪我出招狠吧!”
“老戚,這是哪裏話?!咱們都是興隆縣長的左膀右臂,在徒賅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理應精誠合作、一致對外,怎能說騎到脖梗子上拉屎呢?退一步說,小兄弟們有些錯,年輕人不知好歹,人也打了,話也說了,毫不影響咱們兄弟的多年感情,就當老哥替兄弟動用家法吧!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弄得雞犬不寧、雞飛狗跳的!”
“嗬嗬!既然咱們算動用家法,那就請你在動用家法前,把兩次群體性事件的前因後果從實招來!”
“老戚,你不是有病吧!你如果真想知道的話,現在就給興隆縣長打電話!他會告訴你一切真相!但是,你別忘了,當年可是興隆縣長費了九牛二虎的勁,才讓你當了縣公安局的局長,還不是認為你是個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漢子。現在興隆主任剛剛退居二線,沒有了實權,咱們更不能做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如果,我想從你嘴裏知道呢?”
“隻能是無可奉告!”
戚昭協抓起武建曜的衣領,掄圓巴掌就是一陣暴打,這是幾十年來武建曜從沒享受的“待遇”,有些暈頭轉向,直到打得胳膊有些酸痛,打得巴掌有些紅腫,方才停住。
“老弟,還需要更傷筋動骨的家法嗎?”
“老戚,咱們是自家兄弟,施些家法倒也無所謂,隻要你願意、你開心。但是,一旦說出真相,可都是你老哥逼迫的,我擔心你承受不起呀!怎麼,還需要說出真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