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黑雲蔽日
大年三十恰逢立春，可是蒼天並未憐憫徒賅人民的抗爭，甚至有些氣惱抗爭天意的努力，烏雲也未因為春天的來臨而消散，依然籠罩著積貧積弱的徒賅上空，而且大有越聚越厚、越聚越黑之勢，道路上的冰、溝渠裏的冰依然厚厚地覆蓋著，絲毫沒有消融的跡象。
新聞輿論不僅是社會輿論的晴雨表，也是社會情緒的調控器，誰掌控了新聞輿論，誰就掌控了工作的主動權和話語的主導權。周述發深知，在通過別樣手段有效掌控“槍杆子”的同時，也應及時創新思維掌控“筆杆子”，從一定意義而言，後者更重要、更關鍵、更長遠。執政徒賅不久，他就提議組織幾個采訪小分隊，到華東的江蘇、浙江，到河川的海城、澄海，以及徒賅周邊的兄弟縣區，采訪外地的發展經驗，學習別人的思維理念，從思想觀念到發展速度等方麵查擺出自身的差距，進而確定新聞宣傳係統落實和服務科學發展、跨越發展的思路和舉措，徒賅電視台也因此開辦了“走出徒賅話發展”專欄。
正是基於這樣的定位和考慮，大年三十的時候，在徒賅縣委第一會議室裏簡單地擺放了幾盤最廉價的瓜子、最普通的橘子，還有一杯清茶，迎接那些新聞輿論的“生產者”。
宣傳新聞係統迎春團拜會的參加人員，主要是宣傳部門的文字記者、廣電部門的電視記者和編播人員，以及很多兼職的通訊員，而且特意邀請了一些省市主要媒體的新聞名流，這也是春節期間召開的唯一一次高規格團拜會，因為抗災自救而推延到大年三十。
周述發是最後一個到會的人員，也是最重要的與會人員，因為與其說是宣傳新聞係統迎春團拜會，不如說是新任書記的施政方略說明會，需要把“喉舌”的宣傳口徑統一到新執政者的施政方略上來，營造一種烘托執政方略、傳遞施政信息的濃厚氛圍。
周述發混雜著抗災自救的勝利和腦體透支的倦意，忠實地履行著執政者的核心職責，開門見山地說：“二〇〇七年，是實現徒賅經濟三年翻一番、五年翻兩番戰略目標的第一年，也是全麵啟動省級城鄉統籌發展示範區的第一年。立足經濟欠發達、資源欠開發這個第一判斷，把握科學發展、跨越發展這個第一要務，圍繞城市特色化、新型工業化和農業產業化這個第一選擇，凝心聚力，爬坡越坎，縣域經濟增幅、地方財政增幅和居民收入增幅都要達到百分之四十以上，城市基本建設投資、工業固定資產投資和農業基礎設施投資分別達到十倍以上，工業增加值和出口創彙值分別翻一番，力爭轉移農村富餘勞動力五萬人以上。”
周述發麵對搖頭晃腦的質疑、交頭接耳的騷動，信心滿滿地說：“我們的工作目標是實事求是的，是經過努力完全可以實現的。一是我們的城市建設要實現大提升，規劃麵積要拓展到八十平方公裏，已與述芳置業達成二十億元的融資協議，城市建設總投資達到六十億元以上。二是我們的工業經濟要實現大飛躍，著力建設占地四十四平方公裏的四個產業園區，已與河鋼集團、河藥集團和河重集團達成總額三十五億元的投資協議，爭取完成工業固定資產投資一百億元以上。三是我們的農業經濟要實現大發展，把一萬座簡易大棚全部改造成鋼架大棚，全麵實施貧困群眾安居工程，打造幾個特色突出、規模適度的板塊農業隆起帶。”
周述發觀察著一個個驚訝的麵孔，體味著一束束懷疑的眼神，深入淺出地說：“麵對當前嚴峻形勢和繁重任務，宣傳新聞戰線要積極去宣傳、引導、鼓勁、監督。一是要宣傳，通過群眾喜聞樂見的形式、語言和渠道，把發展的形勢告訴群眾、把發展的任務交給群眾，形成和衷共濟、共謀發展的良好局麵。二是要引導，把正確思想堅持好，把正麵典型塑造好，把錯誤思想摒棄掉，使幹部群眾以昂揚的鬥誌、進取的精神來追逐目標。三是要鼓勁，鼓科學發展之勁，聚幹事創業之勁，助無懼無畏之勁，鼓舞鬥誌、鼓足幹勁，把推進發展的信心轉化成促進發展的強大力量。四是要監督，勇於揭露那些懷疑實施三年翻一番、五年翻兩番戰略的言行，敢於監督那些阻礙推進特色城市化、新型工業化和農業產業化道路的舉動。”
最後，周述發宣布了徒賅抗災自救工作取得了決定性、階段性勝利，通報了已經取得了累累戰果和即將啟動的件件實事，總結了抗擊特大暴雪災害的成功經驗，兌現了春節之前保證讓所有的受災群眾都能吃上熱乎飯、喝上放心水、住上安全房、穿上暖和衣，同時用上電燈、看上電視、打通電話的莊重承諾。
在宣傳新聞係統迎春團拜會的尾聲，井安駿正就宣傳新聞戰線的職業操守與創新精神展開闡述的時候，寂靜的徒賅縣委大院再次被群體性事件的吵鬧聲、呼喊聲給驚醒了。
這是一次沒有任何訊息和征兆的群體性事件，也許是領導幹部大都把精力傾注到抗災自救工作的原因，不管是專司矛盾排解的信訪部門，還是堅守社會穩定的公安部門，都沒有提前介入到事件的防範和控製之中，直至百多人把縣委小廣場圍了個水泄不通。
此時的縣委辦公大樓，儼然一幢“空樓”，很多領導幹部還在鄉鎮督導抗災自救工作，很多機關職工也已提前休假回家忙年，隻有極少數值班人員維持著機關的運轉，特別是主管穩定工作的葛維興、負責機關事務的劉漢邦，都還遠在幾十公裏之外的鄉鎮，顯然遠水難解近渴，在縣委大院的縣級領導也隻有周述發和井安駿兩個人。
顯然，縣委辦公室的值班同誌已經出麵應對；顯然，應對的效果不容樂觀，吵鬧聲依然此起彼伏，謾罵聲依然激憤難息，而且聲音越來越刺耳，場麵越來越嘈雜，言語越來越激憤。周述發索性帶領井安駿等人走出會議室，走向上訪群眾聚集的縣委小廣場。
此時的縣委小廣場上，有些人扶著老人、牽著孩子，有些人帶著鋪蓋、拿著飯兜，很有些不達目的誓不離開的意思。馬懷君正帶領著三五個值班秘書，被激憤的人群圍堵著、指點著、辱罵著，不知所措地說著好話、做著解釋。
上訪的群眾也許認識周述發或者井安駿，當他們走出辦公大樓的瞬間，有組織似的立刻停止了吵鬧和謾罵，即使剛才跺著腳謾罵的，也立刻彎腰坐到了冰冷的紅磚路麵上。
“今天是大年三十，是不是大夥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來，咱們都到會議室去，一塊坐下來商量商量、合計合計。”周述發在潛意識裏認為是受災群眾因生活困難來向政府索要救濟款、救濟糧的，麵帶微笑地說。
“俺們都是東關村的平頭老百姓，就因那天到縣委討個說法，俺的兒子，他的孫子，他的侄子，全村十幾口子人都被公安局抓進拘留所。他們一沒強奸婦女，二沒偷盜搶劫，三沒殺人放火，為什麼無緣無故地拘留人，為什麼不逮貪官專門欺負老百姓！”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老頭指著幾個同夥，激憤地說。
“就是，俺們東關村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欺負過，清朝的縣太爺逢年過節還要到俺們祠堂裏上香進貢呢！大過年的，一口氣從俺們村逮走了十幾口子人，聽說都被警察打折了胳膊，打斷了腿，而且還整天吃不飽飯，餓的、疼的嗷嗷直哭。”
“你們當官的守著老婆孩子過年，俺們也是人，也要守著兒孫過年。俺們也不要求政府給啥補償，就要求政府立馬放人。什麼時候把俺們的人釋放了，俺們就什麼時候回家。隻要見不到活人，俺們就一直絕食靜坐。”
“誰讓俺們不能過個安生年，俺們也讓他們過不安生。東關的老少爺們還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丟過這麼大的人。隻要吃不到年夜飯，俺們就把縣委砸了，把公安燒了，讓狗官們都從徒賅滾出去！”
顯然，這又是一個兩難的抉擇。被依法拘捕的人，特別是證據確鑿的犯罪嫌疑人，必須得到依法懲處，輕者治安拘留，重者移交起訴，否則就是違法，就是瀆職，立即釋放犯罪嫌疑人是難以滿足的。春節期間又正值社會穩定的敏感時期，不管任何緣由，不分具體性質，一旦發生嚴重群體性事件，都是執政能力的問題，依照他們的組織程度、心情訴求，單純的說服教育可能蒼白無力，砸縣委、燒公安雖係威脅之辭，絕食、靜坐則極有可能，甚至極有可能演化成嚴重的政治性事件。
“公安機關之所以拘留你們的親人，絕不是單純因為討要說法的問題，而是輕則觸犯了治安法規，重則涉及了刑事犯罪，任何人都不可能違背法律拘捕人，更不可能違背法律釋放人，立即釋放人的要求是沒有道理的，也是我們絕不能答應的。”周述發沒有畏懼無理的要挾，說。
“俺們的親人沒犯啥罪。拘留人就是因為武書記沒給縣長送過年的大紅包，就是因為武主任沒請貪心貪色的局長喝花酒，這是縣政府欺負俺們東關村，是公安局難為俺們東關村，都是故意找俺們東關村的茬子。”
“誰家的男人留著絡腮胡子？”周述發突然想到了那天當眾暴打八嫂子的黑壯男人，試探著質問說。
“俺家男人！咋了？”同樣黑壯的婦人，有些彪、有些潑地回答。
“你家男人無緣無故地打了八嫂子，犯沒犯法？”
“老八家的騷娘們就該打，誰讓她當叛徒、窮逞能，敢把三哥的話當成耳旁風，真不想在東關地麵上混了！”
“不管該不該挨打，打人就是犯法，你家男人打八嫂子就是犯法，別人打你同樣是犯法。不管是誰背後支使，隻要犯法就應該拘捕，就必須得到依法懲處，我們絕不可能立即釋放。我們隻能保證，他們在拘留所裏會得到依法教育、依法改造，既不會受到非法傷害，也不會挨餓受凍。”
此時，消防中隊、武警中隊的戰士陸續抵達縣委大院，治安大隊、巡警大隊等公安幹警也已完成集結。之前，安井駿把群體性事件及時通報了正在惠水鎮指導工作的戚昭協，戚昭協深知此次事件的嚴重性和複雜性，邊立即啟程返回徒賅縣城，邊命令副局長姚東方迅速集結警力，不惜一切代價保證縣委書記和機關大院的絕對安全。
“公安局又要拘留人了！既然不讓咱老百姓活命，咱們就幹脆把縣委給砸了！”
“把那狗官也綁了！不是不放人嘛，咱們就跟公安局交換人質！”
聞聽，幾個粗壯的男人伸手就把周述發抱住，緊隨左右的井安駿和馬懷君也未能幸免，又有幾個男人拿出隨身帶的繩子，把他們緊緊地捆綁起來，幾把匕首瞬間指向了他們的頭部、脖子和心髒。
更多的人則迅即湧進了縣委辦公大樓，隨即傳來了摔暖瓶、砸桌子、碎玻璃的聲音，很多文件、電話、電腦等物品也被從窗戶上扔了出來，一些房間的窗戶裏迸出了火星、冒出了濃煙，院子裏瞬間充溢著燒焦的氣味、打砸的聲音。
此情此景，讓曾經參加過一些群體性事件處置的姚東方頓時傻了眼，縣委書記被綁架劫持，縣委大樓被打砸燒搶，這已經大大超出了治安案件、刑事案件的範疇，而是嚴重的群體事件、政治案件，嚴重些甚至可能定性為反革命暴動。
瞬間萬變的現場形勢，讓原本就沒有多少應急處置經驗的姚東方，越發沒有逐級請示的時間，也沒有深思熟慮的時間，更沒有集體研究的時間，汗水、淚水瞬間都滲了出來。
“武警中隊負責解救縣委書記！快！！！”
“消防中隊負責滅火！快！！！”
“治安大隊、巡警大隊負責逮捕犯罪分子！快！！！”
“指揮中心，立即按照特別重大群體事件處理預案，立即集結全體公安幹警，包括交、刑、戶、經等警種，馬上到縣委大院處置情況！請求檢察院、法院的所有法警集結增援！”
武警中隊迅速包圍了綁架周述發等人的十幾名鬧事群眾，但因犯罪分子叫囂著靠近就殺人的生死威脅，隻能遠遠地包圍著、注視著、準備著，誰也不敢采取貿然的強製措施。
“保持冷靜！保持克製！不要輕舉妄動！”周述發麵對三五個惡煞樣的粗壯男人，高聲地喊話。
“放你媽的狗屁，再喊就宰了你！”一個胳膊上刺著青的小頭目，眼睛裏冒著凶光，邊把周述發的嘴巴捂起來，邊謾罵威逼著說。
此時，一些公安幹警陸續把參與打砸的群眾帶出辦公大樓，這更加激怒了綁架劫持的那夥暴徒。
“立即把俺們的人都釋放了，否則可別怪俺們殺人！這，可都是你們逼的！”還是那個刺著青的小頭目，窮凶極惡地說。
幾個拘押著犯罪嫌疑人的幹警，聞聽歹徒的叫囂，不得不停住腳步，等待著指揮員的命令。
“犯法就必須得到嚴懲，絕不能放人！”周述發依然堅守著法製的底線，大聲說。
“啪！啪！啪！”那個剌著青的小頭目惡狠狠地抽扇著周述發的臉，瞬間嘴角流出了鮮血，鼻孔裏也流出了鮮血。
“啪！”已被失控局麵嚇慌了神、亂了方寸的姚東方，完全忘記了警務條例，迅速拔出佩槍，沒有朝天鳴槍示警，而是直接對著稍遠些的猴瘦歹徒，扣動了扳機。
“啊！”那個猴瘦的歹徒彎腰抱著汩汩流血的左腿，在紅磚地麵上翻滾起來，鬼哭狼嚎地喊著。
“啊！啊！啊！”劫持著馬懷君的高個歹徒，並沒有被槍聲震懾住，鮮血也沒有冷卻他的過激情緒，反而把匕首連續刺向了馬懷君的大腿，一股股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厚厚的棉衣。
“啪！啪！啪！”瞬間，三顆懲惡揚善的子彈射出槍膛，三名稍遠些的歹徒也瞬間延續了猴瘦歹徒的慘狀，聲嘶力竭地哭喊著、翻滾著。這次站在前麵的不是已經有些膽怯的姚東方，而是被激怒的武警戰士，其中最早果斷開槍的是中隊長盧濤，一個肩扛上尉軍銜的年輕軍官。
“我命令，立即放下凶器！立即釋放人質！否則，就地正法！”一身威武戎裝的盧濤，果斷地取代了現場指揮的姚東方，眼光中透著不容置疑、無懼無畏。
“啊！啊！啊！”劫持著井安駿的肥胖歹徒，深感窮途末路、黔驢技窮，把匕首連續剌向了綁架的人質，滾燙的鮮血從棉襖裏不斷地湧出來。
“我命令，全體指戰員執行戰鬥狀態！”盧濤再次下達戰鬥命令，幾十名武警戰士立刻單腿跪地，把微型衝鋒槍瞄準了十幾名歹徒。
“最後一次命令，立即放下凶器！立即釋放人質！否則，就地槍決！”盧濤用目光逼視著一個個歹徒，毅然發出了最後通牒，因為他沒有更多的選擇餘地，更沒有更多等待時間。
幾個膽小的歹徒不顧小頭目的辱罵，扔掉匕首，跪在地上。
就在刺青小頭目把匕首刺向周述發的刹那，一支早已瞄準刺青歹徒的手槍響了，噴著怒火的子彈射出槍膛，窮凶極惡的刺青歹徒瞬間縮回了罪惡的胳膊，鬼哭狼嚎地嘶叫著，泛著冷光的匕首也應聲落地。作為泉州武警支隊的射擊冠軍，盧濤分毫不差地擊中歹徒的肩部。
瞬間，一槍，兩槍，三槍……一些戰士的鋼槍點射出正義的子彈，忠實地履行著他們的責任。
瞬間，一個，兩個，三個……一些頑固的歹徒跪倒在正義的戰士麵前，得到了應有的懲處。
瞬間，武警戰士衝向了呆滯的人質，井安駿、馬懷君被急速抬上警車，呼嘯著開出了縣委大院。
瞬間，武警戰士撲向了慌亂的歹徒，七名被擊傷的歹徒戴上了手銬，拖上了警車，同樣呼嘯著開出了縣委大院。
有驚無險的周述發，大腦裏依然一片空白，黯然注視著一批批被拘押上警車的所謂犯罪嫌疑人，他們可能原本都是些善良的老百姓，等待他們的可能是法律的嚴懲。
“不管是受傷幹部，還是犯罪分子，都一律不惜一切代價地搶救！”稍微恢複了理智的周述發，轉身拍了拍依然目瞪口呆的縣文化局局長沈沿洄，指示著說，“組織人員馬上趕赴醫院協助搶救工作。”
隨即，周述發帶領著姚東方、盧濤等人查看幹部職工受傷和辦公設施受損情況。經初步勘查，十名值班幹部受到毆打，其中三名幹部被毆打致傷，打砸辦公室二十八間，焚燒辦公室八間，其中縣委組織部檔案室、縣紀委檔案室、縣委辦公室檔案室被焚燒，所存檔案大都化成灰燼，門窗玻璃、辦公桌椅和電話等大都被砸壞。
縣委書記辦公室更成為打砸焚燒的重點，那些碼齊的文件被焚燒，那些整潔的家具被砸損，那些簡單的器具被破壞，即使那幅市場價值幾近六位數的“潤物無聲”金文條幅，也未能幸免被撕碎、被焚燒的厄運，除去依然彰顯著力量與信仰的“潤”字，也大都化成了一小堆灰燼。周述發凝視著泛著黃、帶著黑的“潤”字，頓感排山倒海般地悲哀，這是對他最自信的執政能力的無言嘲弄和極力鞭策，這是對他剛剛履新的執政團隊的悍然挑釁和公然對抗，他開始懷疑和反思自己執政徒賅以來的“和風細雨”策略，他開始懷疑和反思恩師長期恪守的“潤物無聲”教導，驀然產生“製亂世、用重典”的無奈與強硬，索性安排參與報道迎春團拜會的攝像記者逐一錄像留存。
“師傅，我是周述發，您現在方便嗎？”周述發麵對這樣嚴重的群體性事件，曾考慮直接報告泉州執政團隊的高層，也曾考慮直接聆聽仕途引路人——蜀候倍的教導，但還是首先撥通了齊言恒的電話。
“嗯，我正在跟老伴包餃子呢！豬肉白菜餡的！怎麼了？”自從舉辦了正式的拜師宴，在齊言恒的意識裏就把周述發當成了其政治衣缽的傳承者，不管是走訪活動，還是協調事務，都已比較隱喻地告知了海城勢力的眾多元老。
“師傅，徒賅遇到一件非常麻煩的事。今天上午，徒城街道的東關村糾集大約一百二十名不明真相的群眾，到縣委機關靜坐示威，要求立即、無條件釋放因涉嫌黑惡勢力拘捕的十四名犯罪嫌疑人，被斷然拒絕而引發綁架劫持事件，我與宣傳部長、縣委辦公室副主任一起被鬧事群眾綁架劫持，隨後因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的出動而激化矛盾，發生嚴重的打砸燒事件，一共焚燒辦公室八間，其中檔案室三間，二十八間辦公室受到不同程度的打砸破壞，十二名值班幹部被打傷、捅傷。公安機關雖然也試圖采取比較克製的態度，在鬧事群眾囂張氣焰的煽動下，不幸引發嚴重的開槍事件，擊傷鬧事群眾七人，大都是腿部和胳膊受傷，逮捕拘留鬧事群眾一百餘名，目前整個案件還在審理和善後階段，擔心發生更大規模的群體性事件。”
“你有沒有受傷？”齊言恒早年曾經擔任過澄海市委書記，也擔任過多年的省公安廳廳長，是河川政界少數鷹派人物之一，親臨一線處理了無數次類似的群體性事件。
“沒有！隻是挨了幾巴掌！在鬧事群眾舉刀欲刺的刹那，幸好武警戰士果斷開槍，子彈就在耳邊飛過，近在咫尺的凶手被擊中肩部，才得以幸免受傷。那些參與綁架劫持的鬧事群眾，最先用匕首捅傷了縣委辦公室的副主任，威脅公安機關立即釋放被拘捕的同夥，處置的武警戰士感覺事態嚴重，不得不開槍擊傷其同夥，試圖壓製住鬧事群眾的魯莽行為。但是，鬧事群眾越發囂張，隨即又把宣傳部長捅成重傷，武警戰士在最後通牒無效的情況下，被迫開槍射擊。”
“嗯！事件的定性應該是嚴重的暴力犯罪事件，一是采用示威靜坐手段，脅迫釋放刑事犯罪嫌疑人，本身就是一種犯罪；二則通過綁架劫持手段，破壞和阻撓公務執法活動，是一種嚴重的犯罪行為；三則發生了嚴重的打砸燒行為，已經大大超出了普通群體性事件的範疇。要以徒賅縣委的名義，立即向泉州市委、市政府全麵彙報，公安機關也要立即逐級彙報。”齊言恒深知群體性事件定性的重要性，隻要把事件定性成嚴重的刑事案件，那麼采取任何措施都毫不為過，都是基於保證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和政權長治久安的必要手段。
“特別注意，一定要保護好犯罪現場，參與暴力犯罪的人員要立即審訊，一切背後指使者都要立即逮捕，爭取公安機關調派武警部隊協助維持社會治安，確保春節期間的社會穩定大局。同時，要注意涉案人員親屬的真相說明和思想引導工作，注重宣傳口徑的把握和輿論社情的監控，防範發生更大的不穩定事件。”齊言恒運籌帷幄地指點著自己的門生，妥善處理類似的嚴重事件對於年輕幹部而言，無疑是一次嚴峻的應急考驗，更是提升執政能力和駕馭能力的難得機會，容不得絲毫馬虎和疏忽。
周述發隨即分別向隋堅、姬太康和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薑采山，市長助理、公安局長崔印福通報情況，要求調配武警部隊協助維持社會治安。
但是，泉州執政高層斷然否定了嚴重暴力犯罪事件的定性，結論是因徒賅縣委處置不力、態度不當而引發的群體性過激事件，要求立即釋放拘捕的上訪群眾，而且立即釋放引發事件的被捕人員，從根本上緩和涉案群眾的過激情緒；要求嚴厲查處犯規開槍的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嚴肅查處信息掌控不力、事件處置不當的領導幹部和公安幹警的瀆職責任；要求選擇最好的醫院救治被擊傷群眾，政府不但要負擔全部的醫藥費用，還要給予一定的經濟補償。同時，要求徒賅縣委立即清理破壞現場，粉刷過火牆壁，修複破損設施，保證春節之前恢複正常的辦公麵貌和機關形象。
顯然，這是一個妥協至極、後患無窮的辦法，也是周述發等徒賅執政團隊不能接受的，他需要等待更高層的最新指示。因為任何一個接受其彙報的領導人都不敢隱瞞不報，秦季政、蜀候倍等河川高層都會第一時間獲取信息、定性事件、采取措施，而且他的判斷可能會是與泉州高層截然相反的態度和措施，畢竟綁架劫持縣委書記、焚燒打砸縣委機關、威逼索要涉案罪犯、開槍擊傷鬧事群眾等任何一個字眼都事關重大、影響重大，都可能引發中央高層的關注和警覺，更可能成為某些敵對勢力造謠惑眾、煽動社會不滿情緒的難得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