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2 / 3)

一個保安帶她們去房間,房間在六樓,樓道裏又悶又臭,房間開著的窗沒掛窗簾。保安擂鼓似的敲打著門。一麵罵罵咧咧:

“誰叫你們關門的?睡得豬樣!”

一個女人迷迷糊糊地給他們開了門,蘇蒙四下一望,竟不知如何是好。這間大房裏上下十六張床,每張床上一條破草席。一張舊的軍用棉被,房頂中央吊著風扇.鳴嗚響著。十來個女

人橫七豎八躺著,各式各樣的睡態,打著呼嚕,說著夢話,那

女孩兒睡了下鋪,留給蘇蒙一張上鋪,她很艱難地爬上去,床搖晃欲倒。深更半夜的.行李不敢亂放.蘇蒙摸出了一個蘋果.遞給下鋪女孩,那女孩已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她獨自吃了那蘋果.口口都是甜,全部滲到肺腑裏麵,由於在車上睡了二十多小時,這時反而睡不著了。這大概是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夜了,天如蒸籠般熱,忽拉忽啦的風扇吹過來的都是熱風,打工妹們痛苦地吐著不成串的夢話.把棉被踢在一邊.扭卷著身上的衣服。顯然她們了已經習慣這樣簡陋又艱苦的生活。這時,蘇蒙看見牆角慢慢地爬過一隻壁虎,一點點地向牆中央爬來。她害怕了,隻得坐了起來,房間的門大開著,窗戶也大開著,活著的人睡得如死了一半,使這屋裏克滿著恐怖和令人心碎的貧困。天亮時,蘇蒙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隻睡了幾分鍾,就有被一陣亂糟糟的聲音吵醒了,原來是昨晚的那個保安,揮著警棍要她們起床,樓下有車送她們去火車站。

女客人們慌慌張張的收拾行李,蘇蒙也隨著那個女孩去了洗手間,洗手間的下水堵塞,惡臭難忍,那女孩突然把頭塞到水龍頭下,一麵塗了香皂胡亂洗著,一麵發出痛快的聲響。

“我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有洗頭了,好舒服。”

那個女孩隻用了五分鍾的時間就洗完了頭發,兩個人匆忙忙的趕下去坐車,一到火車站,那個女孩就匆忙的跑下去,壓根就忘記了還有個蘇蒙。

坐在開往深圳的汽車上,蘇蒙感覺孤獨無靠。再沒有人像是大山一樣對待她了,真的。他又是她心中難解的傷痕。當他是她朋友時,她欠著他的;當他成為她男朋友時,他又欠了她的。

那年,第一次到深圳,真是心怯。亂轟轟的廣州站,她像根水草,在人海中被衝來衝去。一個肥胖的上海女人,為擠出一片空地來,使出全身氣力把她推倒,她倒在別人身上,人家又擠壓在她身上。起得身來,箱子也蹭爛了,皮鞋也擠壞了.像在戰亂中逃難。

下午五點鍾,才擠上了一輛開往深圳的中巴。車在廣州站繞了一圈又一圈,走一路,叫一路,直到車內滿得再裝不下一滴水,才發憤向深圳奔去。雨細細的落著,南國一派脈脈的清新。婀娜秀美的植物在少女心中激起的感覺是美妙且微妙的,風景進入服裏,像在每個細胞裏脹滿,沒想到那天,所有的感覺重新回來,在蘇蒙的心裏泛起一種潮濕又古老的感動。

天漸漸黑了,雨還在下著,車上的人已經下去了一般,奔馳了兩個多小時的中巴忽然停住了,賣票的扯著嗓子喊:“下車了,下車了,返廣州了。”

車上的人都一次下了車,蘇蒙問售票員:“到深圳了嗎?”回答說不去了,她隻好下了車。

空闊的公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萬家燈火在遠方,可望而不可及,路邊的山被推倒了一半,一半在起地基,連過路的車也沒有,先下車的幾個人像鬼一樣消失在黑夜裏,剩下蘇蒙獨自站在一片空地上,守著一隻大皮箱,淋著微微細雨。風吹起她的頭發,心也茫然,一台摩托車,像從地上冒出來似的,發出一聲怪叫跑開去。她坐在了皮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