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到達這裏時,我隻是被沙孜湖吸引,覺得這樣一塊奇美之地居然不為人所知,便生出了要寫它的願望;但是現在,我卻不滿足隻是看風景。生活在這裏的人,他們的常態生活,真實生活,更需要我注目。如果想了解新疆人,就必須把他們當成“人”來看待,而不是風景的陪襯物。簡單地讚美風景,再施與風景總的人以同情和憐憫,是一種非常廉價的情感,也非常造作和勉強,它不會讓人群更親密,反而更疏離。
讓我換種方式來觀察這片北疆風光:道路兩旁是平坦而遼闊的草場,頂頭是湛藍的天空,遠處是重疊的青山,隱藏在這些景色之後的,是正在幹活的農夫,正在騎馬的牧人,正在做飯的女人。四處都有人在走動。正因為有了他們的氣息,這裏才展現出一種勃勃生機。
半小時後,一片凹陷之地出現,我們朝那裏駛去。
在還沒有接近鄉中心地帶的路邊,散落著零碎的紅磚碎塊,荒草灘邊挺立著幾排抹了白灰的土屋。小艾說,就是那裏。
下車後,我們朝那些受傷的房屋走去。
場景確實令人怵目驚心,盡管我早已有心理準備,但是瞳仁裏的視線,依舊變得發燙:整片屋宇格外陰暗,彌漫著舊報紙散發出得灰撲撲的黴味。每一幢房屋都開著兩扇門、兩扇窗,但它們已不再是房屋,在茅草的簇擁中,它們更像廢墟。每一幢土屋都像躺在病床上的傷員,孤獨地僵硬著,渾身裸露而無法掩飾傷疤:牆體被雨水衝刷得淚痕斑斑,頂部和底部的牆皮大麵積剝落,房頂爆皮,堆著碎石磚頭(雪大時屋頂漏水,牧民鋪上塑料布,再用碎石磚頭壓住),牆上標注著010(07)、009(07)等記號;房屋後五米處,是為牲畜修的暖圈,紅磚地基還在,但後牆卻豁著大口子,五分之四的頂棚塌陷,內部木棍森森然如白牙。
真正讓我驚訝的,是佇立在屋旁,撐起電視天線的那根木棍。
住在固定的房間裏看電視,這是多麼微小的希望;然而,卻多麼容易破滅!現在,那高高聳立的木棍,像一種反諷。
如果我隻是個旅行者,從奔馳的車窗朝外瞥來一眼,絕不會明白這個場景所蘊含的深意;更無法想象,去年,這裏還住著人(有孩子在嬉鬧,女人在洗衣,男人在打鼾)。這片房屋的死亡不僅是形體的,也是心靈的:某種通往現代生活的通道,被這樣截斷。
小艾說:“這個鄉地處低窪,冷熱溫差大,建房要用特殊標號的水泥才行,可那些建築商,隻會省錢,”他聳聳肩,“而且,還有一大堆理由……”
他隨便一撥拉,牆體便鬆垮地墜下去一塊,噗通掉在地上,騰起片灰塵。他不斷地扒拉著,扒拉著,像在這裏幹活的小工,不顧灰塵染白鞋麵,手指髒汙。他的瞳孔裏不僅有憤怒,還有焦躁。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平衡,喘出的氣“呼哧呼哧”。
他說:“牧民住進的,就是這樣的屋子!”
這種一戳就倒的牆壁,人沒法居住,它既不是東方的,也不是西方的,而是荒謬的。建築學在定居點,是需要重新學習的一門課程嗎?如果沒有一個完備的監督體製,現代化常常是一種假象;在這裏,到處是錯誤運用的技術,利用各種術語達成的夢魘。原本內涵豐富的“定居”,被開發商蒸餾過後,隻剩下這些殘垣斷壁。牧民又返回山裏,開始過以前的生活。本來,他們可以讓生活向前跳躍一下,但現在,又倒了回去。
這種轉了一圈,再回到舊有生活軌跡的曆程,充滿感傷。
傷痛在小艾心上烙下難以磨滅的疤痕。看起來,他和我目光所及的青年男子一樣,每天匆匆出門去上班,再匆匆回家,但是,他心靈中保留著一處最敏感最脆弱的部位,在那裏,有一個更深層的自我,一直活躍著,他的內在世界依舊保持著完整。
五十四歲的居馬德裏抱著孫子站著,背後的屋子顯得格外古怪:在土塊、磚頭和麥草堆出的小鼓包背後,是幾堵豎起的牆,牆體上門窗、屋頂全無,地基處的一角石子鬆散,牆皮剝離。
小艾和他交談後,我得知:這片房子是定居後第二年倒塌的。他指了指不遠處自己的家:冬天的大雪在深夜將屋頂壓塌。為住上定居房,他交了兩萬元現金。原本說還有三十畝飼草地,可到現在還不知地在哪。家裏的生活主要靠兒子和兒媳收購紅花來維持。和他一起下山定居的共有一百七十五戶,現在,有些人已搬回牧區。
他的鄰居也搬走了,請他幫忙看家具:一組黑皮沙發,三個大包用塑料布包裹麻繩捆紮,一扇裝飾有對稱花紋的小木門(氈房專用),十幾根粗細不等的木頭椽子(從坍塌的房頂上抽取下來的)……這些東西裸在爛房子前,很容易被偷走。
但這些,在居馬德裏看來,都不重要,另一件事情迫在眉睫:再過一個月就是九月,孩子們如何上學?鄉裏說房子九月底就能蓋起來。“可現在,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他的手掌黑乎乎的,看不出指甲蓋和指頭的差別。“到現在,建築材料還沒運到,”他以老牧人的眼神凝視天空後說,“很快就會下雪的。”
下雪後,他們能到哪裏去?
從山上搬下來,他們做好了在這裏長久生活的準備。
居馬德裏從地上抱起一歲半的孫子時,眼淚逗留在臉上的皺紋中,不肯落下。
小孩子有著光禿禿的大腦袋,白嫩的臉頰,一身白底粉花線衣褲,褲子開著檔,白襪子,拉帶涼鞋;身旁站著哥哥,七八歲模樣,紅線衣上兩隻白鴨圖案,肩頭和胳膊肘都蹭上了白灰,袖口處有團油漬,藍色帶道的運動褲沾滿灰塵。
這兩個孩子睜著大大的眼睛,像閃光的玻璃,能把望見他們的人照得渾身透明。
他們的母親從哪裏提水做飯,給他們清洗衣衫?他們長久地住在這裏,不僅會感冒,還會得上各種疾病。他們沒有玩伴,就在坍塌的屋子旁的草灘上玩。通常,爺爺做飯時,哥哥負責抱弟弟,弟弟的小腳丫幾乎要碰到哥哥的。哥哥自己還是需要人抱的孩子,卻努力地抱起弟弟。
他們目前暫時住在藍色帳篷裏(上寫白字“民政救災”),帳篷外的空地上,用六層紅磚壘砌了個直角,將從地裏架起的鍋灶擋住,免得風直通通吹來,褐色水桶中裝著牛糞餅,柴禾堆上搭著幾件小孩的衣褲,鐵皮爐子上放著茶壺和兩個塑料罐。帳篷的門簾卷起,門口放著個大塑料桶,裏麵裝著水。一張掉了色的寫字台上放著兩個塑料盆,底部塞著鍋蓋、鞋子、鐵桶、掃把。
進入帳篷,一看裏麵的陳設,我整個人都呆住了:左右兩側的窗戶透射進明亮陽光,篷布內裏的夾層雪白,後牆上拉起道繩子,正中掛黑色三角形綴銀亮片飾物,一把“冬不拉”,一隻黃狐狸皮,尾梢夾雜白、灰、黑。兩疊被褥置於兩邊,一張小花氈鋪開,小炕桌豎起,白色相框內,西裝紗裙的一對年輕人羞澀微笑。
這個帳篷像個整潔雅致的家,而不像臨時拚湊的地方——女主人拿出她對生活的全部熱望,將家居世界拾掇得妥帖異常。內裏的每一個物件,全都被細心擦拭,合理搭配。刹那間,荒蕪的土坯房和整個鬧哄哄發著黴味的空氣,全都消失了。進入這間帳篷,我好像置身於草原上的一間氈房。
這間帳篷內的裝飾是那樣個人化,那樣感人。這帳篷讓我想到的不是貧窮,而是沉默。在廢墟旁沉默地活著,將因陋就簡的地方清掃幹淨,不絕望,不放棄。這家人在這裏繼續吃飯和睡覺;他們的孩子,繼續期盼新學期的到來。
我取下那把“冬不拉”,用手指輕輕觸摸琴弦,幾聲叮叮咚咚的脆響,隨之炸開。腦海中,突然響起了演奏家黑紮提所彈的“冬不拉”:那樣溫和,那樣堅韌,似乎總是用一種中性的敘事方式在講故事。在用音符勾連而出的畫麵中,樹木蒼翠,雲朵銀白,草原深邃,氈房溫馨。
那抱著弟弟的大孩子,瞪著眼睛看著我。他的腿因懷裏的重量而變得有些彎曲。陌生人往往看不出這孩子在抱著弟弟時承擔了多少責任,這責任讓他無法輕鬆地度過童年。陽光照著孩子們的臉,髒汙而嬌嫩。他們的父母在遠處操勞,我不知道他們此刻的模樣,隻在帳篷中那張婚紗照中,瞥見兩個人的身影。
我跟在小艾身後,朝學校走去。由於習慣在昂揚的心情中去學校,這一次,變得舉步維艱,裹足不前。剛才發生的場景,像黑白攝影作品,尖銳地定格在我的心間,學校不再是一個自得其樂的封閉世界,環繞著學校展開的外部生活,正深刻地影響著這個地方。
學校的四周是田地,圍牆外是條寬兩米的溝渠,流著股淺淺的黃水。我們從三個並列的空心水泥管堆成橋麵上走過,發現鋼筋鐵門被鎖死,一時間都愣怔住。還是小艾有經驗,試著推了推旁邊的側門——居然是開著的。
走進後,並沒有門衛或保安出現。踩著那條窄長的石灰路往前走,路兩旁是高大茂密的白楊林。非常神奇——在白楊樹的倒影下,我突然變得安靜起來。這兩排碩大的衝天掃把,是我自童年起,就十分熟悉的樹木(我家的房前屋後,栽種的正是這種新疆楊),它們聚攏在一起,像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將世俗世界裏的塵埃過濾掉,讓心河中翻湧的那些細小、憤怒、急躁的泡沫,都消散而去。
正中心的花壇鑲著白瓷磚,某些部位已脫落,露出內裏的灰色。一杆紅旗獵獵飄揚。教室是四幢平房,橫排成列,玻璃窗碩大,課桌整齊,黑板空蕩。教室的外牆體上刷著白石灰,畫著絢爛的圖畫:雄鷹、太陽和戴貓頭鷹羽毛帽的女孩。
從一扇關著的鐵柵欄小門望去,是片開闊地。小艾說,那是操場。那裏——那個操場——居然雜草叢生!和我見過的荒灘並無二般。我用力眺望,看到凹凸不平的草灘上立著三四個簡單器械。它們直接從雜草中凸起,孤零零地裸在陽光下,閃著鐵器冰冷的光芒。
更遠處,是排灰土平房:低矮、破舊。
小艾說,那是老師宿舍。
我愣怔住,再次朝房屋頂部看過去。在那裏——年輕的米書記,曾抱著吉他對著夕陽歌唱?青春在落日的輝煌中,越發寂寞。那年輕人正在經曆著巨大的恐懼——他被放逐在這個地方,一心一意想離開,這種願望之強烈,幾乎讓他火燒火燎。對著夕陽大吼,可以讓那喉嚨深處的痛,有個通道。
這所學校的全部建築,都那樣平常;宿舍的屋頂,不過是大海中的一塊舢板。但這無關緊要。某種古怪的一致性,在這個地方達成——那些白楊樹、紅旗和平房,那個雜草叢生的操場,那隻雄鷹和那個女孩——它們被某種神秘的鏈條捆綁,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單元體。
這裏不僅僅有幾棟平房,還有知識和希望。牧民們多麼熱切地希望將孩子送到這裏。隻有讓孩子在這裏成長,才不會讓草原墮入荒蠻;隻有掌握了技能和禮儀,才能受到廣泛的尊重和讚揚。
返回時,路邊有四五個人,不聲不響地聚攏那片遭破壞的定居點上,小艾一見,馬上把腦袋低下來——他怕他們看到他。他帶我來這裏,冒著一定的風險。我們倆像地下工作者。
出租車靠近了那群人:顯然,他們不是定居戶,也不是住在這個鄉裏的人,他們的身旁停著小汽車,他們穿深藍色西裝,褲縫筆直,沒有泥點,他們的頭發很幹淨,脊背厚實,大腹便便。他們整個人顯得熠熠生輝。周圍那些狹小貧瘠的農田、露著牆皮和木頭的破屋、四處散落的荒草石塊,像一出戲的布景,隻為襯托這些演員而存在。
黃金狂想曲
同行的乘客講述了鐵廠溝的兩個故事。
其一:清同治年間,有個英國人遠渡重洋,翻山越嶺,穿過戈壁和荒漠,萬裏迢迢來到托裏,在“車轤溝”開山取石,就地冶煉,開創了第一個冶煉廠,而“車轤溝”也因這個鐵廠被當地人更名為“鐵廠溝”;
其二:據說“鐵廠溝”的原意是“鐵房子”。說十八世紀末,在這裏開采金礦的俄羅斯人,為了儲存提煉好的金子,用鋼鐵焊造了一所房子,後來,雖然房子被燒毀,但“鐵廠溝”這個地名卻被保留了下來。
無論是英國人還是俄羅斯人,他們來到這裏的目的都一樣:黃金。故而,“鐵”似乎是一層保護,將內裏的金裹住。懂得奧秘的人一聽便知;不懂的人,會認為這裏隻有些並不值錢的鐵礦。
當中巴車接近鎮子,我所看到的,是一個破敗後的黃金城:陽光下塵土飛揚,四處是貧瘠的農田,狹窄的街道,泥土小屋,落滿黑灰的樹葉,三四層高的樓房,混亂的垃圾堆;市場裏人們叫嚷著,爭吵著,嘰嘰喳喳;每一家小吃攤前都掛著花花綠綠的招牌,塑料桌椅就擺在涼棚下,鋪著餐布,地下是吃客們隨意丟棄的塑料袋、果皮、紙屑、方便筷。抹著泥巴的屋頂上,野草叢生。
陡然置身於這個髒亂、盲動、喧囂的地方,我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不安全感。一幅景象接著一幅。以前在好萊塢西部片中所見的世界,如今,一一呈現。一路上從乘客嘴裏聽說的關於此地的傳說,全部發酵,凝聚成某種古怪的味道,彌漫半空。
這裏雖遠僻,但在幾百多年前,因大量掘金者湧入,而陡然繁盛起來,成為西北的黃金鎮。這裏曾彙聚了來自各地的冒險家,他們滯留在這個原本沒有任何道路的地方,揣著一夜暴富的夢想。我永遠都無法真切體會,淘金者剛到此地時,麵對荒蠻野地,如何說服自己住下來,並用最簡陋的工具,幹起活,日複一日。他們的生活,一定比最窮的人還糟糕。他們異常艱辛地勞作,但隻要獲得一點點黃金,便能讓他們欣喜若狂。這樣的生活,一點都不浪漫,反而充滿悲愴和驚險。
那些來淘金者,也許出自鍾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可為了黃金,便把妻兒老小全拋下。在這裏,一百年的光陰變得像一日那樣長。這裏的一切都顯得格外陳舊。在那些平房和樓房之間,似乎行走著很多幽魂——他們青春年少時就來到此地,到了老年,尚不能回到故土,便隻能埋葬於此。其魂魄,凝結充塞於孤寒之地,令時間靜止。
和周圍荒蕪的地貌相比,小鎮相貌平常,氣質卻瘋狂奢侈。這裏不是因為景色優美、物產豐富而發展起來,是人類的貪婪將這裏催生。每一條街道,每一幢房間,並非經過縝密思考和規劃。這些小路曾環繞在礦脈四周,這些屋宇曾是淘金者的蟻穴。在別處固有的價值和標準,在這裏,因為黃金的泛濫,會遭遇顛覆。襤褸乞丐會一夜暴富,又會在另一夜,輸掉全部財產。
就這樣,沉寂了千百年的荒野,在黃金的召喚下,釋放出驚人的活力。迅速積累的財富將這個蠻荒之地變成璀璨小鎮,熠熠閃光。在這裏,每個人都從事著和黃金有關的買賣,每個人都因此獲利。
現實充滿悖論。事實上,這種極致的繁榮,本身就攜帶著極度的危險。
人們不斷用各種工具挖掘此地,而黃金在見識了人類的野蠻之後,便躲進岩石,再也不出來。它們不願被人捉到,不願被奴役。美麗的黃金變得像磷火一樣,匆匆來,匆匆走。無論人們怎樣努力,都變得毫無用處。還有一些人不甘心,繼續在礦洞裏挖掘,直至倒在油燈旁,合上眼睛。
當礦脈逐漸萎縮後,掘金大潮慢慢退卻,鐵廠溝一帶變得凋敝荒涼。這便是小鎮的命運:人們來到這裏,為了有利可圖;人們拋棄這裏,因為這裏除了礦產,其本身的地理位置,是那樣偏遠。
上世紀八十年代,小鎮再次湧入大批人群:那些被放棄的礦脈,在新技術的探測中,重新複活。顯然,人們變得比以前更狡猾多端,他們利用新科技製造出更加有效的武器,在前人廢棄的隧道中,再次展開挖掘工程。
黃金鎮重新複活。
去金礦的道路兩邊草原黃綠,遠處是藍天下的加伊爾山,一切都是草原的固定景象,一切都顯現著遊牧文明的強大。
遼闊的歐亞草原曾是古代遊牧人的家園,但在以往的研究中,東西方史家常把這片草原描述成“蠻荒”之地,他們將遊牧經濟定義為人類發展史的低級階段,而農業文明才被視為人類社會發展的高級階段。殊不知,人類許多重要發明都歸功於遊牧人。譬如褲子,是遊牧人根據騎馬的需要而發明的;家馬,也是遊牧人最先馴化成功的。通過戰爭和貿易活動,歐亞的遊牧人對西亞兩河流域古文明、中亞綠洲文明以及黃河流域農業文明產生了重大影響。
當遊牧和農耕這對冤家,你追我打地糾纏了多年後,另一個龐大的鐵巨人正逐步逼近它們:工業。
汽車來到草原後,馬的地位發生了巨大改變:馬被人們忘恩負義地對待著。如果不能去比賽,便會被殺死,剁成肉醬。可憐的馬,為了活命一直拚足了勁在奔跑,而不再是騎士離不開的夥伴。
轉瞬間,我已來到金礦邊緣。
這一切來得那麼突然、直接、勢不可擋,像剛才還身處一出遊牧文明的拍攝現場,現在,已走出攝影棚,進入真實生活:一條灰土路插入柏油路側麵,車顛簸起來,起伏的地麵不再被植被覆蓋,隻有沙礫黃土,四處可見灰黑和泥濘,空氣發生了改變,不再是青草味,而摻雜了些讓人無法忍受,又不得不忍受的粉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