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各位父老鄉親,幫幫我們吧!”有聲音在街邊響起,甚是叫人動容,裏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我從小便失了雙親,與家妹一同長大,靠街頭賣藝為生。家妹彈得一手好琴,今日便獻醜了。”男子退至一旁,身後的女子撫上手中的古琴,彈奏起來。
琴音悠揚,低回婉轉。
一曲畢,掌聲雷動。
男子又走到前頭:“若大夥兒覺著好聽,便捧個錢場罷。”說罷拿出一個銅樣的盤,挨個兒向人們收取著賞錢。
“欸,謝謝了。”男子在時暖身前停下,抬頭,些許的驚異。
“怎麼,何時騙了個小姑娘?”時暖輕笑道,是久違的眉眼。內心歡愉不已——這該為春日裏最美的重逢了。
“大,大小姐?”聲音漸弱,隨風飄散。
二
三人到了屋裏坐下。
男子突然跪著:‘大小姐,寧聽剛回江城,便聽聞戚家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老爺和夫人竟都已……”男子紅著眼眶,這便哽咽著。
“寧聽,起來吧。”已過了這般久,卻仍舊清晰如昨日,“這說來話長了。”時暖緩緩地敘述著,末了又歎氣。
“若我未走,或許還可以幫到一二。”
“不必自責。”時暖終又露了笑容,“話說回來,你何時多了個妹妹?”很是好奇,打量著躲在寧聽身後的女子,生得一副俏麵孔,臉上滿是膽怯之色。
“她?不過是路上撿著的。”抬頭對上更笙冰冷的眸,不由一顫,再看時卻已泛濫笑意。
“有這般巧?”
“嗬嗬,大概是吧。”寧聽憨憨地笑著,撓撓腦袋,“不過是三年前,我剛離開戚府時。”
三
寧聽回頭停駐,久久注視著戚府的匾額。繼而轉身離開,毫無猶豫之意。
夜是這般黑,冬夜是這般冷。
獨自一人走在路上,寂靜淒清。
突地聽見樹叢中有聲響,寧聽走上前去撥開一看,草地上竟躺著一名女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楚楚可憐。
“可憐的。”寧聽抱起女子,頂著風,繼續走著,在不遠處的客棧落腳。
半晌,女子醒了,驚異地發現自己已置身於別處。
“你醒了啊。”寧聽端過一碗熱湯,“喝了暖暖身罷。”
女子有些驚慌,遲遲未接。
寧聽還以為她是無氣力接過,便自作主張拿了勺子喂她。勺子剛觸到她的嘴唇,便被一把推開。湯全灑在了寧聽身上,地上滿滿的都是碎片。
“對不起。”女子慌張般,小聲道。
“沒事兒,我皮厚呢。”寧聽故作輕鬆的。其實手心早已疼得泛紅,卻依舊逞強,擠出一個笑臉,安慰另一個病人。
女子稍稍瞧見他微微瑟縮的手,未言語。
“我叫寧聽,你呢?”
“我?雙雙,不過忘卻了姓氏。”女子低下腦袋,少了先前的慌張。
“那這樣如何,你同我姓,便喚作寧雙雙。”男子欣喜般,“今後你便是我寧聽的妹妹可好?”以後的日子定不會孤單了。
雙雙一愣:“好。”繼而笑了,看得他一驚,美若天人。
行者不再急著趕路。
四
“雙雙,快來同大小姐見一見。”寧聽拉過身後的寧雙雙,女子還有些許羞怯。
“戚家早已不複存在,況且你也早不是戚家的人,不必如此客氣。”時暖笑意盈盈,“叫我時暖便好。”略過寧聽,女子緊緊攥住他的衣袖:“還真是撿了個妹妹,挺好。”
“嗯。”而後未再言語,任時光停在此刻。
長廊中,竹柏影交相輝映。月光下,水麵清若明鏡,倒影,又是風,撥過水麵,驚起漣漪。
“想報仇麼?如今便是機會了。”一人倚靠在柱子上,輕笑著。
“當然。”男子神色迷離,不知在看什麼,“不過,再等等罷。”心未一狠,終為一善。
“但你們呢,隻能活一個。”惟留他,在風中淩亂。
屋中回旋著樂音——“無限事,許多情……”女子突然停下,輕輕放置好古琴。
“唱得挺好的,為何停下?”更笙倚在門邊,挑了挑眉毛。
“不過是唱著玩兒的。”雙雙一緊張,又開始攥衣角。這般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未動。
“多日不見,你還是……欸。”他不知為何又歎氣,走到她身邊,“你可中意寧聽?”
“先生如何知道?”她的小臉漲得通紅。
“你不該中意他的。”男子的言語還是軟了下來,還是不忍說何重話。
“那先生你不也中意了不該中意的人麼,譬如今日的那……”話語被打斷,掌心的餘溫還殘留在臉頰上。
方才,他竟也舍得打她了。
“你竟也學會這般說話了。”男子冷冷地拋下一句,離開。
雙雙捂著發紅的臉頰,頭一低,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寧聽,我要為你報仇的。”
五
第二日一早,寧聽便領著雙雙前來告辭。
“時暖,我與雙雙還要去別地,所以不得不離開了。”男子眼角的笑意掠上眉梢,“至於畫,寧聽會盡己所能幫你找的。”說罷他拉上雙雙,消失在喧囂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