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的畫?”如璣納悶,他應當知曉早已將畫卷給與了她。
“欸,你如何知道?”
“我已將其還與了戚家。”她搭上他的肩,“不必擔心。”卻覺著他一顫,指尖觸上她的手。他卻是歎息般搖搖頭,收手回了裏屋。
這般冷淡,叫人好生疑惑。
“聽說是先生救了我夫君。”如璣坐下,“隻不過為何,他最近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女子疑惑地看著更笙,些許焦慮。
“是。是那幾味藥的副作用罷。”更笙微微抬頭,神色凝重,“令他忘卻了一些自己不願記住的事。故最後記著的,便是他最高興的事。”等待如璣的反應。
“是嗎?”她突然起身,再未停步,略有思索地走著。卻撞上了一人,而後抬頭,停下,驚訝般:“清兒?”
“阿嫂,離開哥哥吧。”少女一改笑顏,哀求道,“他本不愛你,你又何必呢。”
“不會的。”她決絕般,卻也顫抖著,“我相信的,他是愛我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如此不篤定,毫無底氣。若說她是有多相信這不是真的,也終究敵不過內心的一絲動搖。
“可你覺得,你傷他這般深,留下終是禍患,怎還敢再要你。”方至清轉而輕笑道,“這是休書,阿嫂。哦不,梁如璣梁小姐,此後別再來找哥哥了。”說罷走開,丟下一紙休書。
休書飄落,擦過她的指尖。而後落地,幹脆利落。
眼前泛起了白霧,顫巍著手,觸上紙的邊緣,緊緊攥住,再未鬆開。
方至清走著,漫無目的般走著。
“離衣…”身後的女子一臉驚異,“離衣,可是你?”聲音小到自己都要聽不清,是因為不敢確定,還是覺著不可思議,或是自己大抵真的認錯了。
“你認錯了。”隻是聲音的平淡,是如何也掩蓋不了臉頰上早已縱橫的淚水。不過是背過身獨自落淚,無人瞧見。
“離衣,你何時變得這般……”走近她,想要拉過她。卻被躲開,一言不發,大步離開。
“其實你,也不過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罷了。”
九
是休書啊,那赫然印在上麵的兩個大字。女子無力地走著,如同走在針尖上一般,刺得心上都是傷痕累累。從未如此痛過,就連親眼看著他倒下,也不過一絲顫動。依然狠心,下了手。隻是如今,是他不要了她。
隻不過,是他不要了她。
“方至寥,你為何還活著,你為何沒有在那日死去呢。”明明那日也後悔了,盼望著他活著。如今卻又盼望他死,如此矛盾:“若你再那日死了,那便是我不要的你。可是,可是現今卻是你不要的我……”話語漸漸埋沒在了嚎啕大哭中。
手中的休書也變了形,皺巴巴的,終是落了地。
方宅。
“哥哥,我已幫你趕走了梁如璣。”方至清笑著,跑到至寥身前,“你不必擔心她再會來害你了。”
至寥批閱公文的手停住:“你說什麼?”
“哥哥,她傷你之深,怕是不可原諒罷。那何不幹脆……”被打斷。
“但我愛她。”沉默中的細語,“我不怨她。”
“可你若愛她,又如何給她一紙休書便好?”
“什麼?”至寥突然慌了,“什麼休書?我從未……”腹部猛地吃痛,去看時,那血淋淋的匕首已被拔出。
緊握匕首的手鬆開,落地。
“好,他確已無了價值。至於你。”槍聲響起,一擊斃命。隻不過當她倒地之時,眼裏是那麼不可置信的驚恐,久久未消散。
“霧矢,原是早有了打算。”至寥咬牙,爬著過來,抓住他的褲腳,“那可否,告訴如璣,我愛她。還有,要好好活著。”終是斷了氣,回天乏術。
兩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再無動靜。
門被拉上,門後的一切終究消逝在黑暗之中。
次日清晨,方宅被封。
十
“你終死去了。”女子呆立在方宅的大門前,“你死了,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啊……”卻哽咽著。明明要覺著高興的:“你死了,隻剩了我,該如何呢?”雙手捂住臉,無力地蹲倒在地上,任那川流不息的人群擦肩而過。
人群中也不乏有人對她指指點點,這般刺耳。
但自己的世界裏,隻剩了他一人。
“梁如璣,他喚我告訴你,他愛你,並且。”男子不知何時站立在如璣身旁,頓了頓,“好好活下去。”
她驀然抬頭,回首,卻早已不見了何人。惟有春日裏的風,溫暖拂過——終不再凜冽般。
“我知道啊。”女子起身,微微上揚嘴角,“我也愛你。”
我的世界隻剩了你。於是我會帶著你未完成的那些願望,連同我自己的一道,繼續走下去,好好走下去。待春暖花開,至空寥清寂月下。
獨留煙樹蒼蒼,獨留你我相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