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點絳唇(2 / 3)

“這位先生。”一個看上去與更笙年紀相仿的男子迎上來,“您是要買畫還是畫像呢?”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甚是文質彬彬。

“隨便看看。”更笙微微一笑,自己挪步看了起來。轉悠了好幾圈,都未看到什麼“畫中畫”。

“其實。”更笙撓撓腦袋,“話說‘畫中畫’是什麼?”於是便想著去問問時暖。未待靠近,腳步便放慢——時暖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女子,正與她交談甚歡。

“阿暖,你怎麼…”女子驚奇地說著,甚是激動,激動到落了淚,“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已經……”帶著哭腔。

“離衣…”時暖勾了勾嘴角。

“前些日子二爺爺撿著一幅畫,帶回去一瞧,發現竟是戚家的手筆。二爺爺便叫我來送還與你們。可是,可是當我來找你的時候,戚府已被封了。他們都說你們已經死了……”離衣緊緊地拽著時暖的衣角。

“你是說畫?”

“嗯,但是今早我卻怎麼也找不著這畫了,於是便想著來畫館尋尋。”離衣說罷拉起時暖的手走進畫館,“阿暖,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畫的!”她這般認真的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篤定。

時暖點點頭。

“時暖。”更笙走過來,“‘畫中畫’是什麼?”

“是…”時暖正欲解釋,卻見離衣站到身前:“你是誰啊?”如此率性。

更笙笑笑:“在下商更笙,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哦,宮離衣,阿暖最好的朋友。”說罷又親昵地拉過時暖,一臉驕傲。

“宮小姐?府上可是江南第一大望族?”

“正是。”

“令尊近來可好?”

“你認得家父?”離衣很是詫異,一旁的時暖也倍覺奇怪。

“不過有幸見過幾麵。”男子繼而轉向時暖,似乎不怎麼情願再聊這個話題,“對了時暖,這‘畫中畫’究竟是……”

“不必了。”時暖擺擺手,看樣子畫館裏是不會有了,“去別處找找。”轉身離開,卻在下一刻被畫館的主人叫住,停了腳步——

“請問,你們說的可是戚家的‘畫中畫’?”

“你知道它?”

“在下溫適。”男子走近他們,禮貌地鞠了一躬,“今早確是收進過一幅‘畫中畫’……”

時暖猛然回頭:“在哪裏?”失了冷靜,如今隻有這畫可以依靠了,便如同性命一般,無法割舍,絕不放手。

等來的卻是一片沉默,許久。

“不見了。”溫適無奈地搖搖頭,而後轉身走進裏屋。

最後的一點光亮也隨之熄滅,就算要不顧一切,也該要有能為之不顧一切的東西。隻是如今,已然是失去了。不知該何去何從,因為她從未被教導,一無所有之後,會是怎樣。

時暖呆住,小步地挪著,踏過門檻,抬腳,走向了外邊的喧囂之中。

更笙跟在她身後,追了出去。

又是一片沉默。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女子收了笑容,低著腦袋,“阿適,就這一次。之後我們就離開江城好嗎?”望向男子黯淡的眸。

溫適停下手中的活,轉身走向女子:“好。”擁過她。

她伏在他的肩上,無力地痛哭起來。

對不起,阿暖,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我不能失去阿適。

時暖奔跑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不停地跑。終於在一座無人問津的府邸前停下,走近,撫上熟悉的門把。輕輕一推,未開。是了,門早已被雪白的封條封死,怎麼會開呢。

“爹…娘…”時暖閉上眼睛,輕輕喚著,“阿暖沒用,阿暖找不到畫…”無力地蹲坐在門邊,倚靠在門上。

“時暖!”更笙奔向她,一把拉過她,“我們去找畫。”

她推開他:“找不到了。”雙眸黯淡了光芒。

“不,時暖。”更笙喘著氣,半彎著腰,一手搭在門上,“你不覺得那個溫適有些古怪?”

時暖這才抬起了腦袋:“此話怎講?”

——兩人回到畫館。

“更笙,這裏又沒有畫……”

“噓。”更笙拉著時暖,躡手躡腳的,走進內屋,“跟我來。”

昏暗燈光下有一個人影,若影若現。

男子正認真地畫著什麼。突然停筆,放置好桌上的雜物,起身:“不知二位有何事來找溫某。”抬起眼瞼,漆黑的眸。

借著燈光依稀可以看見男子的手,在發抖:“一點小事,若溫兄覺著為難…”

“但說無妨。”

“若找著了‘畫中畫’,還請溫兄告知我們一聲。”更笙笑著,漾開酒窩,而後深鞠一躬。

“好。”溫適也笑笑,轉過身來,“慢走,不送。”不熱不冷,卻也不緊不慢,不驕不躁。

夜越發地黑。

待兩人走後,男子又坐下,撫上桌上的畫。宣紙已泛黃,畫麵卻如同昨日裏剛畫出的一般新,令人讚歎不已的。他歎了一口氣,放下畫。隱約可見上麵龍飛鳳舞的大字——點降唇。這樣好的畫。

“走吧,離衣,不早了。”

簾後走出一個女子,麵色略顯蒼白:“阿暖,阿暖她或許真的很需要……”腳下一滑,險些摔了,幸而扶住了木桌。

“後悔了?”男子挑眉。

“不。”離衣坐到他的對麵,“我不後悔。隻要能和你一起就很滿足了。”眉眼又彎起來,卻笑得僵硬。該是這夜太冷了罷。

她握上他冰冷的手,男子一愣,繼而微笑:“走吧。”

夜色蒼茫,一夜無星,這般黯淡。

惟有屋內的燈一夜常亮。

第二日一早,時暖便與更笙來到畫館——卻見門緊閉著,早已無人問津。時暖拉過一個路人,問道:“這畫館為何關了?”

“呃。”路人被驚到,而後回神,“據說是畫館的主人帶著妻子走了,約莫是不回來了。”

時暖一愣,鬆開那人的衣角,一言不發。

又想起昨日裏更笙說的話:“溫適有些古怪。”如今看來,確是如此。而後又想到什麼,開口,聲音冷到可怕:“他的妻子?”

“對啊,好像是望族的小姐,叫宮什麼來著。”

“宮離衣。”

“對,宮離衣…”

終於真真正正地愣在了原地,腦中隻剩了“宮離衣”三字,不停地回旋翻飛。

“阿暖,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畫的!”那時的篤定,隻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謊言,早已熟練於心的。可是為了什麼呢?連你也開始變得這般虛偽做作了。那麼,究竟是誰曾這樣說過?哦,那一定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