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不是我認識的你。
路人茫然地走開。
又是許久。
“時暖……”更笙喚著她。
她轉身,予他一個微笑,眼眶卻濕潤著:“怎麼?”走過他身邊,停下,回頭:“更笙,走啊,這裏沒有畫了。”陽光照得刺眼,她不再回頭,擠入人群之中。
“時暖。”更笙快步跟上她,卻不知如何安慰。
“不,不要再跟著我了。雖然我不知道你靠近我有何目的,但是更笙。”突然停下,雙眸觸上他好看的眉眼,“你是好人,而我,是害人精啊!我會害死你的。”終是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在這喧囂之中,他的世界裏惟聞她在哭泣。做不到袖手旁觀的,她說他是好人啊。
他伸手觸上她的淚水,這般冰冷。抹去,繼而綻放笑顏:“時暖,你要知道,並非每個人生來就是惹人厭惡的。而且我也相信,時暖也是好人啊。所以,隻有好好活下去,才能找到你想找的東西。”頓了頓:“戚時暖不會就這麼放棄的吧。”挑眉看著她。
她抬頭,停止了哭泣。
他擁過她,給她溫暖:“還有,我總是在的。”
時暖倚在他的肩上,如此安心。或許隻有到真正失去的時候才會明白,這個人,自己有多麼在乎。
十一
一個月後。
“還是沒有線索。”更笙微皺著眉頭,“要不我們出江城去找找?”
“再等等。”女子耷拉著腦袋,突地變了臉色,“離,離衣?”
門口的人兒狼狽之極,手中緊緊握著一個卷軸,見著時暖,淚水洶湧而出。
“離衣,你怎麼……”她竟有在猶豫。
“畫,阿暖,這是我欠你的畫。”離衣遞與時暖卷軸後,便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十二
“阿適,你該娶的是我。”
“是嗎?我怎地不知曉。同你一起,不過是在乎你的權勢罷了。哦,還有那‘畫中畫’。又為何要真正娶你呢?現如今我一切都有了,至於你,便再無價值。”
“阿適,你在說什麼?你定是在騙我的。你說過要娶我的,你會的!”
“讓開,瘋女人!”
“阿適!”離衣驚醒,滿額的汗。對上床邊時暖淡漠的眸——哪怕淡漠,依舊溫暖,暖到骨子裏:“你醒了。”平靜的聲音。
是,她確乎猶豫過,自己與離衣,還會同從前一般嗎?
“阿暖,阿暖…”見著時暖這般神色,離衣慌了,無助地叫喚著。
“離衣,你早便認識了那溫適?”
“是。”已不必解釋什麼,連自己都覺得很沒有底氣,“對不起,阿暖,我不是故意的,阿暖,那畫,是我欠你的。那日,我與他離開江城,到了他的故鄉……”
十三
“阿適,我要與你永遠在一起。”她靠在他的肩上。
“好,待找到家姐,我便娶你。”他這般溫柔,如何也不會叫人想到下一刻竟變了模樣。
她推門而入,卻瞧見他摟著另一個女子。眼角泛濫的溫柔在對上她時,煙消雲散,隻剩下冷漠與不屑。
先前他可不是這樣的啊,他隻會對她一個人溫柔。
“阿適。”她努力忍住,不讓淚水落下。
“嗯?”溫適拿起桌上的卷軸,略過她。想要離開,卻被她死死地拽住衣角,不鬆開:“阿適,你要去哪裏,我同你一起……”
他卻推開她:“滾開!”她腳下一滑,摔倒在地,看著他擁著別人離開,消失在夜幕中。
突然覺著了冷,原是窗大大地開著,未關。風溜進來,直往她的衣襟裏鑽。
待到回了神,才急匆匆地起身,追向前頭的男子。男子靜靜地佇立在那裏,像是特意在等她。但怎麼可能呢?他懷裏的人早就不是她了。
離衣一把奪過男子手中的卷軸,便轉身離開。惟留下月影中的二人。他的眉眼是失了笑意,同夜一般冰冷。
“不追嗎?”
“不了,一幅畫而已。”繼而也轉身走開,卻覺心隱隱作痛——果真隻是失了一幅畫,失了一個升官發財的機會。也罷,一點也不在乎。
十四
“所以我便來找你了,阿暖。這是你的畫,我是一定要拿來還你的。”離衣說著說著便滿臉淚水,“但我不知道他會騙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低頭抹去淚水。
突然覺著肩上有暖意泛濫,抬頭看見時暖正衝自己笑:“不必說什麼對不起。離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總歸是釋懷了。
她點點頭,難以言說的喜悅。終於又笑若夏花。
三人圍坐在桌邊,攤開卷軸。時暖仔細瞅著,果真是戚家的手筆。泛濫著熟悉的墨香,縈繞著她,久久不曾散去。
“是嗎?”更笙小心地問道。
“是,是的。”時暖輕撫上畫,顫抖著身子——這熟悉的筆墨。終是忍不住落淚,每一幅畫都飽含了先祖的深情:“謝謝,謝謝離衣,還有更笙。”
“阿暖。”離衣起身,又笑笑——這任旁人都看得出的強顏歡笑,“阿暖,我真的很高興能夠認識你。”說罷離開屋子。
原諒我還是不死心,我還是想要再見阿適一眼。
“離衣!”時暖覺著奇怪,卻未待叫住她,她早已不見了蹤影。惟有過往車輛馳騁,再尋不著那一角衣襟。
十五
過了兩日,時暖接過更笙手中的報紙,抿一小口茶。手突地一抖,茶杯摔落。
那報紙上赫然印著一行大字——江南第一大望族宮徵生之女宮離衣意外死亡……
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那日說的那句“阿暖,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你…”早已是抱著必死的心所說。
時暖扔下報紙,衝出門外。
“時暖!”更笙丟下手中的事務,跟了過去。
又來到畫館前,駐足良久。她微微傾側腦袋,看見一個男子的身影佇立在門前,久久未曾動過。突然抬手,摘下頭頂的帽子,掉落在腳邊。是那般木訥,挪步離開。
溫適。時暖心中念道。就算是恨,也再也提不起。若是離衣還在,想必也不會有恨。
原諒世間的一切虛偽,其實不過是迫不得已。隻一時的失去,一時的決絕,便待一切終同虛無。
“離衣。”時暖望向天空,藍,蔚藍,“一路走好。”閉上眼睛,猶聞不遠處飄揚的樂聲,為故人送別。
“更笙,回去吧。”時暖拉過他,走向喧囂之外。那是一片寂靜,曾經並肩走過的那條小路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不過驀然回首,已無人站在塵埃光年中笑若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