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斛群山這一處可真是大兆難得的好地方,環峰四麵有三麵都有瀑布,峰頂皆盛一湖之水,萬斛林立,便直如同仙境。
我在這水邊坐了這麼久,也沒有看到一個來人,連哭也找不到一個肩膀...聽說這幾日乃是武林中難逢的盟選大會,可是又關我何事呢?我跋涉這麼遠,甚至將我爹派來隨護我的人都遠遠甩在了身後,不過是想...見他一麵,現在看來,卻不過是一場空。
想來竟也不知我究竟是為什麼喜歡上他的...
我是涼國名震大兆的鍾修大將軍最小的女兒,可謂一出生便享盡了常人望塵莫及之榮華富貴,老天給我最大的不幸也不過是有鍾奇這麼個二哥,大我八歲卻事事喜歡來惹我,就是我長到了這麼大,出門買個糖人也要來同我搶的哥哥。
他是能夠殘忍剖出我這腐敗生活裏所有悲劇的人,比如從我七歲起,一直嘲諷我練不好功的是他,挖苦我吃得多的也是他,直到後來...最嘲笑我胖的人...還是他。
鍾奇是個典型的出身於將軍世家的紈絝,最喜風塵之所,十五歲的時候便已經踏遍了涼國都城益城的煙花地,可他又不是個紈絝,因他的武功天賦在我們這一輩的鍾家子弟裏是最奇絕的,在他十八歲那一年,我爹同他過招也吃過虧。大抵是怕再放任,有朝一日連自己也降不住他,便火速為他提了一門親事,鍾奇卻不以為然,打定了主意抵死不從。同我爹談判談了多日,扔下一句話“要我娶也行,但非伽葉不娶”,便摔門而去。
而他口中的伽葉,不是旁人,正是益城榭閣風頭最盛的花魁,史伽葉。我爹當即就摔了杯子罵他:“你滾,我們鍾家沒有你這個逆子!”
我站在鍾府大門口問了他一句話“為什麼?”
他步出去的的背影一頓,頭也沒回就對我說:“風塵之中才有性情中人。”說罷就頭也不回的走了,這是他第一次正經的同我講話,我也第一次覺得,鍾奇,也許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窮凶極惡。
他一走三個月,我娘終於先架不住的病了,於是我爹也跟著服了軟,我爹鐵漢柔情,心裏最在意的,任什麼,也大不過我娘。
我娘病在床上,牽著我爹的手也不哭也不鬧,細聲向我爹訴“不知奇兒如今在何處,可還吃得飽穿得暖...我日日牽念他,希望他在外麵不要苦著。”
我爹也附手細聲安慰她:“鍾家的男兒還沒有沒出息到這個地步,你且安心養病,他會回來的。”
不一時便黑青著臉出去了,我娘的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覺得奇怪,跟出去湊熱鬧,隻見我爹吩咐手下的軍衛,捏著杯子狠聲道:“給我把那個逆子抓回來!”
誰也沒料到,軍衛們剛一走到門口,便看見鍾二少爺,一身單衣跪在雪地裏聲如洪鍾,震得將軍府一條大街裏裏外外都聽得一清二楚:“孩兒不孝,害娘臥床了!今日前來家門前請罪!請父親責罰!”
我在門縫邊偷眼看他,差點震壞了我的耳朵,還聽得到旁邊的軍衛們嚼舌頭“二小將軍這等內力,實是鍾家家門之幸,涼國之幸啊!”
我在一旁翻了個白眼,鍾奇真是作弊,這個狐狸都是故意的!
我爹聽見這聲音又是開心又是氣,臉更黑了,叫人把他拖了進來,我娘一見他回來,病立時好了一半,跟沒生過似的。
他在家中安生住了沒幾日,我爹在家宴上又問他家室作何打算,他抬眼橫了下我爹,放下筷子就跪下“孩兒初心未變,還望爹成全!”
我爹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當晚便罰他跪了一晚祠堂,直到第二天我娘又病過去。
第二天,還是應下了。
那一晚我聽我娘的話去給他送吃的,在夜燈下,注視著他溫黃的臉,歎了口氣“鍾奇,你太強了。”
他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笑著道“何為強?汝兄不過是堅持了應當堅持的,正如你現今仍堅持著不肯減肥一樣。”
我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翻了個白眼“你就該餓死,皆大歡喜!”
“我就是餓死,也是涼國第一美少年,哪如同你,將軍府第一胖。”
......
不過...他的確是好看,這一點最作弊。
那一年的二月,他便絲毫不避諱的將史伽葉極盡風光的娶回了家,還在益城的最繁華的煙花之地置了一處別苑,婚後他再未像從前那樣,吆喝著一堆狐朋狗友再流連煙花地,有也隻是,在榭閣視野最好的酒閣中孤燈聽一支小曲,飲一杯酒。
但同我的相處模式卻半點也沒有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