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二歲那年,因為爹寵娘愛,貪戀美食,體重飆升,身材也日益走形,於是鍾奇嘲弄的口水也跟著日益漲起來。
直到七月初,我在家宴上說,我今年要鬥巧,一家人都放下了筷子,呆呆的看著我
鍾奇最先笑出聲來:“哎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別逗我們玩了,就你那雙軍漢手,還想妄圖鬥巧?”
我爹瞪了他一眼,他才立時收住了聲。
我根本不想理他,認真的對爹娘說:“我今次不光要鬥巧,還要取勝。”
我們涼國地處楚河之濱,故而民俗開放熱烈,也因此,自古養成了這麼個好玩的風俗:七月初七這一日,姑娘們可以賽手藝鬥巧,所有乞巧的姑娘都可以向九天之上的巧女許一個願望,據說是鬥巧勝了的姑娘便是拿到了頭彩,許的願望最為靈驗。若是未出嫁的姑娘,在接下來的半年中,便有機緣可以逢到命中注定的那個良人。若是出嫁的姑娘便是可以求子,求壽,求夫家之運道。
而那一年的我,隻有一個願望,就是打鍾奇的臉,讓他知道我這個妹妹是多麼心靈手巧,不似常日裏他嘲的那般,是個絕難嫁得出去的胖醜姑釀。還要再順道許一個一定要在我十八歲前超越他的願望。
我也不知那時我為何這樣天真,大抵是因著鍾奇是我那短暫的十二年裏最大的對頭,雖是我的親哥哥,我也睡覺都想絆他一跤。
但我自幼有一半時日都是混在軍中,於女紅一處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得意之處。隻是聽聞我的小丫頭說,鬥巧中有一巧叫做“穿得七葉仙女笑”普通人家的姑娘因為沒有腕力,難以做到,但於我定然是一件毫不費力之事。
怪我聽信了她的一番讒言。
等到我真正坐在鍾奇的別苑裏,低下身來求史伽葉教我技法之時,才明白是我大意了,大意在高估了自己。
雖不過是將一線穿過七支半長的繡花針,於我而言仍是一件難辦之事,穿針倒是不費力,隻是那針太小太細,稍一動作便紮進我皮肉裏,刺得我生疼。
我一直知道,我的二嫂史伽葉,是個有故事的女子,但我從未料到,她竟然會武功。原本隻是來向她請教捏針之術,沒想到卻變成了她的繡技專場,七支針竟也夠不上她繞指玩玩。
後來我一度懷疑她是什麼細作,專擅暗器,嫁給我哥定是有所圖謀,但這些都是後話了。
史伽葉把著我的手一分一毫的教我,鍾奇在一旁抱著一個酒壺,便飲邊笑。史伽葉白了他一眼,向我道:“這針尖如同女子心,七針一穿,便是七世姻緣,臨姐兒這是有心上人了。”
嚇得我一抖,手上三根銀針瞬時掉了線,一根根刺過皮肉,我差點哭出聲來,心中暗罵小丫頭的一話半說,我壓了壓臉上的驚色,準備嚴正否決。卻聽得一旁鍾奇擱下了手中的杯盞哈哈大笑“這針尖縱如同女子心,但咱家的妹子自然是除外的,槍戟倒是可以一說。”
本是不惱的,但聽得這話我不知為何突然惱火起來,我真是......恨透了鍾奇!
摔了針,走出廳門,啪得一聲帶上了門,鍾奇隻當我是好欺負,我鍾臨沒有他這麼個哥哥。
夜半在房中兀自生悶氣,史伽葉來敲門了。
這一****記得清楚,是七月初六那天,她將我先前摔了的針拾起來,為我悉心擱置在荷包裏,還順帶著端了一碗三江鱸魚羮。
她將羮放在我眼前,笑著說:“臨姐兒你還不知道你哥麼?他跟誰也不頑,就跟你頑,如今年歲漸大,還仍留下的那一片赤子之心,便是在你這裏了。”
我低著頭翻了個白眼,沒有搭話,羮的味道倒是不錯,說起來,史伽葉性情溫婉,倒真是個挑不出錯的好嫂子,就是被鍾奇白白撿了個便宜。
她又道:“臨姐兒今日已經練得很好了...若是真有什麼心願,今日子時自可一試,早一刻便靈一刻,靈不靈倒在其次,能了了一樁心願也是極好的事。”
我抬眼問她:“那今日,你不求麼...?”
她抬手掩唇一笑,看的我這個小姑子也心旌搖曳,她低聲道:“此生嫁與夫君已是極大的福分,我沒有什麼可求了。”
我憋著嘴不服氣:“怎麼沒有?早日得子,夫君獨愛,白頭偕老,涼國太平,共享富貴,哪一個不是你該求之事?你身為鍾家的媳婦,怎麼這點想法也沒有?”我那時太小,不懂得什麼叫知足,因此胸中全是些妄言。
她看我看得好笑,為我整了整額前的劉海,輕聲道:“姑娘說的是,為嫂記下了。”
說完便收拾了我吃過的碗筷,帶上門去了。
我一個人卻在房中發愣半晌,突然覺得,許這種心願委實沒什麼意思,鍾奇再混,也是我的哥哥。
眼瞧著更漏快近子時,腦中不經意浮起史伽葉方才低訴時臉上的紅暈與滿足。心中一動,抽出了那七支針擺在桌上,準備一穿而就,正將那七支針學史伽葉那樣扔向空中,窗外突然一陣碎響......
......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