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你先睡
掛了羅棠的電話之後她又給小五打電話，小五占線，她掛了。小五很快打過來，醫生說已經盡力了，人現在就剩最後一口氣吊著，他的幾個姐姐們正帶著孩子往醫院裏趕。
小五一直在哭。
顏梓心裏仿佛嘩啦一聲扯開了一道口子，涼風不斷地灌進來，痛感迅速擴散，蔓延，整個人十分不好受。
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在路上了。”
“出了什麼事？”她剛掛了電話，霍佩玖立即出聲問。
盡管已經經曆過多次，這種時候，她還是難以淡定，“娣嬸快不行了，隨時都可能會走。”
霍佩玖看著她，話卻是對小葉說，“小葉，再開快一點。”
趕到醫院還是沒能見到娣嬸最後一麵，小五說再早五分鍾就好了，說娣嬸一直想等她來，想親口跟她說一聲謝謝。
顏梓進去跟娣嬸單獨呆了一會兒。
當年顏守慎沒了之後，白娉婷把她接到身邊之前，她一個人住在鄉下的老房子裏，白娉婷有開口請娣嬸一家照應她。
顏梓記得白娉婷當時要給錢，娣嬸堅持不肯收，隻說家裏雖然不富裕，但多個人多添一雙筷子，倒還不成問題。
而她之後卻很少去娣嬸家，其實是因為她第一次去娣嬸家吃晚飯的那天，還沒進院子就聽到了娣嬸丈夫埋怨娣嬸，大意是說既然人家主動要給錢，何必裝大方，不收白不收，何況白聘婷的錢一向來得容易。
但她卻一直記得，她為數不多的幾次去娣嬸家吃晚飯的情形，娣嬸總是連說帶笑地給她夾菜，小五的幾個姐姐也明顯都緊著她，很實在的一家人。
她是一年前的清明節回來的時候知道娣嬸生病的，當時推門看到娣嬸的時候，她幾乎不敢認。小五說不久之前娣嬸剛吞過一次農藥，被她及時發現，救回來了。
可是現在，娣嬸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撒手而去，她心疼得都快要楸起來了，又疼又不知所措。這一年，娣嬸說了無數次，不要治了，浪費錢，就讓她回家去，看閻王什麼時候要她的命，她就跟著去了算了。
如果不是她堅持鼓勵娣嬸每周到醫院做一次透析，一邊調養身體，一邊等合適的腎源做手術，也許，娣嬸就不會再次想不開。
一想到這裏，她就覺得手足冰涼，是她好心做了壞事，還是，她真的天生就是一個不詳的人？但凡她跟誰真正扯上關係，勢必會給那個人帶來不幸？
娣嬸的死亡時間是當天淩晨三點二十四分，之後兩天她也一直在鎮上，直到娣嬸落葬。
原本她並沒有打算呆這麼久。
人死如燈滅，盡管小葉在高速上一路狂奔，最快的時候，車速隻怕超過了一百五十碼，她也還是沒能見到娣嬸最後一麵。
小五說娣嬸一直在等她，卻沒有等到，這個遺憾，並不能事後彌補。
當然，她更沒辦法接受的是小五和他幾個姐姐的再三感謝。
其實她對娣嬸真正做過什麼呢？不過是帶娣嬸到醫院做過一次全麵的身體檢查，跟主治醫生詳細確定了治療方案，之後電話溝通過數次，然後就是每個月固定給一筆錢，其他時候都是小五在照顧。
她們都不知道她內心的淒惶。
所以她其實是準備把娣嬸的遺體送回了家之後就走的，偏偏霍佩玖卻繞過所有人把整個葬禮全都安排好了，由村委書記負責主事，小五和他幾個姐姐姐夫一時都很是有些受寵若驚，就來問她。當時霍佩玖就站在她旁邊，她扭頭看了霍佩玖一眼，他默認了。
葬禮場麵很大，娣嬸屋前屋後裏三層外三層的花圈，挽聯，樂隊一刻不停，一道道的祭禮。按照當地的風俗，算得上是極其隆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