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家客堂旁廂房,常年空著,誰回來,就誰住。
房間有兩扇窗子,木頭百葉窗,一扇關緊,一扇全開。正午的光照射進來,斜穿過房間,落到衣櫥鏡上,折反回來,拉出奇妙的光影空間。
蔓兒穿一件白色泡泡袖**邊短裙,戴一頂滿是卷發圈兒的黑色假發套,雙腿分開跪坐在床上。瑪麗莎盤腿坐在她對麵,固定住她腦袋,在她左眼下畫一隻彩色、有翅膀的西洋小天使。
她本來是在紙板上畫蔓兒的,畫到一半,覺得色彩和她曾經使用過的人的鮮血比起來太過暗淡無趣,便扔了畫板,在蔓兒臉上勾勒起來。蔓兒好脾氣,隨便她弄。
畫完了,她左右端詳。蔓兒像隻大號的洋娃娃,漂亮得叫人移不開眼睛,再過幾年,恐怕蘇紅萼也比不上她。可是,這樣的美,總好像缺了些什麼。細想,有點恐怖。
瑪麗莎問:“蔓兒有夢想嗎?”
“蔓兒有。”
“能說來聽聽嗎?”
蔓兒仰著頭,天真爛漫地說:“蔓兒希望和姐姐們一起,永遠跟著幹爹,過著像現在這樣幸福平靜的生活。”
幸福平靜?瑪麗莎心裏微微波動了一下。蔓兒往自己的左眼下方瞟了瞟:“好了麼?”瑪麗莎一點頭,她就跳下床,向外邊衝去,她說,“我要去給虎甲將軍們喂食了。”虎甲將軍是她新養的昆蟲,瑪麗莎送給她的禮物。
外麵客堂裏,很快傳來小全的驚笑聲:“怎麼打扮成這副怪模樣?”
“你懂什麼?這叫藝術。我問你,虎甲將軍們吃的黃粉蟲在哪兒?”
瑪麗莎懶懶地走到鏡子前,換了筆在自己臉上塗抹。她是平淡的小圓臉,不比路上的一塊石頭起眼,但她的兩項看家本領——忍術和易容,後者可以讓她輕易地變成另外一個人,可以隨心所欲地在自己的臉上集合世界上所有的美色。
她很快將自己變成了好萊塢當紅的一個金發性感女明星。膩了,又換成新走紅的一個女老生。身份在變,腦子在轉。歐鬥生派給她的新任務,嚇唬白靜旭。今晚就動手,嚇他,怎麼嚇呢?
女老生的妝卸下一半,鏡子裏的臉,倒是怪瘮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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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小時後,瑪麗莎一身緊身黑衣,黑布遮住頭臉,隻露出眼睛和額頭部分,端坐在白靜旭臥室的化妝鏡前。
一燈如豆。白靜旭清醒過來時,一眼,便看到燈與鏡中間的陌生女人。他嚇了一跳,本能要拔槍,渾身緊繃,動不了,這才意識到已經像隻粽子似的被人剝光,掛在空中。鏡子裏看得更清楚,白色粘稠的絲狀物體一端纏繞他的手腳,一端攀附住牆壁,他像一隻蜘蛛,被自己吐出的絲纏住了。
他緊接著想起,不久前,這個女人突然從窗口跳進他臥室,他喝多了酒,被她占了先機,引以為豪的武當派太極功夫沒使出一成,就被她放倒了。
“**是誰?”他看到自己的狼狽相,有點惱羞成怒。
瑪麗莎的臉在鏡中看起來格外詭異,露出的眼睛和額頭部分畫著京劇裏的濃妝:白得慘白,黑得墨黑,眼角向鬢角掃射出大幅度的紅。瑪麗莎對鏡微微一笑,食指頭豎到嘴中央:“你小點聲。”
“我的家,我幹麼小……”白靜旭本來可能想大聲嚷嚷引來家裏其他人注意,但話到一半,忽然發現自己麵前一米多遠,有輕微、惱人的撲翅聲。他凝神看,一隻手指長短的昆蟲從黑暗中浮現輪廓。不知為什麼,他就起了不詳的預感。
瑪麗莎無聲地持燈到來,燈光照亮了昆蟲墨綠色、泛動金屬光澤的身體,上麵有白紅色斑。瑪麗莎輕聲說:“它是星斑虎甲將軍,我妹妹的新寵物,我沒跟她打招呼,就偷出來了。你看,”她右手輕揮,從一個白色塑料袋中飛出一堆黃色的蟲子,四麵八方亂闖。瑪麗莎雙掌用力一拍,星斑虎甲將軍似乎動了動。白靜旭眨眨眼,再仔細看,麵前仍舊隻有星斑虎甲將軍,那些黃蟲哪去了?瑪麗莎嗬嗬笑,柔媚入骨,“快吧。將軍的速度是普通獵豹的一百七十一倍,它喜歡吃蟲子,但是被我妹妹養了後,嘴巴叼了,也吃肉。你別大喊大叫嚇著它,我身上塗了防蟲劑,你沒,它嚇壞了,就要吃你的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