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教育學對科學的關注不及對人類和文明的關注。而人類及其文明隻有一個“祖國”,那便是全世界。在如此崇高的事業中,所有曾經做出貢獻的人,哪怕是那些努力嚐試卻未獲成功的人,也應當獲得整個社會的尊重。
我們這些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而奮鬥的人也是如此。我們仿佛是同一個人的不同部位,或是處在不同年齡段的同一個人。我們相信:那些追隨我們的人必將達成目標,因為他們前麵的人信念堅定、努力、不懈奮鬥。
我們同樣也相信:通過枯燥地搬運堅硬的“實驗研究之石”,我們可以在學校的頹垣斷壁上進行重建。
我們對唯物論和機械論報以過高期待。正因為如此,我們便錯誤地踏上了一條羊腸小道。唯有走出其間,才能找到正確的教育後世的方法。
讓教師掌握科學的實驗方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我們盡可能細致入微地給他們講解了人體測量學和心理測驗,也不過是製造了功用可疑的機器而已。單靠給教師示範如何做實驗,當然無法培養出新教師。然而,更過分的是,我們把教師們留在了實驗科學的門檻邊,卻不允許他們進入更寶貴、最深奧的領域——那裏才是真正培養科學家的所在。
那麼,什麼樣的人才能稱為真正的科學家呢?
科學家不是隻會在物理實驗室裏操作儀器的人,也不是僅能掌控各種化學反應的人,更不是隻會製備標本放到顯微鏡前查驗的人。助手或實驗室工作人員往往才是擁有十分熟練的實驗技能的人。
這樣的人我們才稱之為“科學家”:他們將實驗視作帶領他們探尋生活的深刻真理、揭開事物神秘麵紗的途徑,並在追求過程中,他們內心滋生出對神秘大自然的愛意,激情四射以至於忘卻了自我。科學家不是會運用不同工具的人,而是懂得大自然的人。這種崇高的熱愛表現於外,便像修道士一般,虔誠到忘卻了周圍的世界,心裏隻有實驗室,不修邊幅。因為他們已經完全進入了忘我的狀態。真正的科學家就是那些經年累月盯著顯微鏡以致失明的人;那些為了鑽研病毒傳播方式而故意感染肺結核或者霍亂的人;那些明知某些化學混合物可能會產生爆炸仍然去製造的人。
正是在他們麵前,大自然揭開了自身的秘密,並用發現真理的榮耀來回饋他們的不懈努力。
科學家擁有的這種“忘我精神”,遠遠高於任何“操作技能”。當科學家的思想境界超越了操作技能時,他們才能登上該學科的頂峰。他們貢獻給科學的,不僅是對自然界的新發現,還有新的哲學理念。
我個人以為,我們更應當注重培養教師的科學家精神,而不是操作技能,即我們的目標應當指向才智,而不是器材。
例如,過去認為教師的科學訓練就是特定的操作技能交流,毫無把小學教師培養成理想的人類學者、專業的實驗心理學家,或是嬰幼兒衛生專家的意願。隻是把他們領向實驗科學領域,教給他們如何操作各類工具。
同樣,現在必須激發教師的“科學觀”,雖然他們的工作僅局限在學校這一獨特領域。
我們必須喚醒教師心中對自然現象的興趣,直到他們熱愛上大自然,體驗到實驗後等候結果的那種焦急與渴望。
科學工具好比字母表,想要讀懂大自然,就必須掌握它們。正如蘊含偉大思想的著作需要依靠字母拚成每一個單詞一樣,大自然也要通過實驗技巧才會揭示出它無窮的秘密。
如果印刷足夠清楚,任何人隻要學過簡單的拚讀,就能機械地閱讀莎士比亞戲劇中的所有字詞。
隻學會做實驗的人,就好比隻能拚讀出識字書中詞語的字麵意義的人。
如果我們把對教師的培訓局限於技能的獲得上,就好比是讓他們停留在識字水平上。
我們必須將教師培養成自然精神的闡釋者,就像學會了拚寫的人,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能夠透過文字符號,讀懂莎士比亞、歌德或是但丁的思想一樣。
顯而易見,這兩種閱讀方式有著天壤之別,且“路漫漫其修遠兮”。然而,我們會犯下“機械閱讀”的錯誤也是合乎情理的。學過識字書的孩子,就誤以為自己學會閱讀了。當他們能看懂商店的門牌、報紙的名稱,抑或映入眼簾的每個字、詞時,便會天真地認為,隻要走進圖書館,他們就能理解所有書籍的內涵了。然而真正去讀的時候,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懂得機械閱讀”毫無意義,他們得重回學校去念書。
我們在培養新教師時,隻教給他們人體測量方法和心理測驗,就等於犯下了同樣的錯誤。
先撇開培養名副其實的“科學家教師”的困難不談,甚至不用去試圖羅列這類培訓項目,因為那會偏離主題。相反,隻需假設通過長期、耐心的練習,我們訓練好了教師如何觀察大自然,並且已經引導他們達到了如動物學家一樣的境界:一大早來到樹林和田野裏,觀察他們感興趣的昆蟲家族的活動。他們可能步履疲乏,精神卻高度集中——他們隻惦記著如何盡少暴露自己,以便仔細觀察昆蟲們持續數小時的自然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