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我參加第二輪比賽了。其實說起來我現在的心態一點沒有激蕩,一點也沒有忐忑,完全不像是一個初次參加國際大賽的大學生,甚至我還隻有高中生的年齡。上一輪因為病迷糊了,沒有什麼自主意識,那這一輪的心理這麼平靜到底是什麼原因,我已經說不上了,因為你可以認為我早有音樂會的經驗,或者你可以當我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或者我病體初愈做什麼都有個好心情,還可以說我三十歲的靈魂。反正我自己不在乎了。當然了,反觀我的老師同學們比賽可就緊張。老師們嚴格說起來,他們談不上緊張,隻是對幾個同學師兄師姐們的期望過高而帶來怕他們發揮不好的激動。而同學們就是對這樣的國際大賽依舊沒有調整好心態了。雖然是第二輪,可漢諾威音樂學院真的堪稱霸道,硬是有加上我共四個學生闖進第二輪,總共才多少參賽者啊。
反正在我前麵的選手一個個地完成了比賽,他們下場來進到休息室裏,我看到的是各種各樣的表情,實在是不一而足。有對自己的比賽狀態不滿而失落失神的,有捶胸跺足的,也有自我感覺良好而與同伴眉飛色舞他論的,更有還沒比賽的用滿眼希冀地望著他的。嗬嗬,這樣的情景,也隻有鋼琴界最高級的國際大賽上才能看到,他們這些即將成名成家的人物,露出患得患失的神態,我想如果不是禁止記者進入等待室,怕影響選手的準備,肯定能拍到將來極具收藏價值的片子。我突然惡意地想,我是否在下一輪比賽前,偷偷地準備台相機,抓拍這些難能可貴的鋼琴家們瞬間百態。轉念又想到這個時候的相機那體積,不像我那個年代有高精度的手機攝像頭,遺憾地搖搖頭,隻好就此將那念頭甩到腦後。見我搖頭的樣子,已經比賽過後的金上哲走過來,對我笑笑,用比我初中老師那酒州式的英語還要別扭的韓式英語對我說:“別擔心,小兄弟,我看了你第一輪的比賽,相信你的實力能行的。你那麼有靈氣的演奏,一定可以通過的。”“是嗎?謝謝。”對金上哲的關心,我很高興,這讓我臨賽的心情更加愉快,更能進入我希望進入的狀態。
看著金上哲,我忽然又感到一分陳釀了半個世紀悲哀,我對他的比賽並不看好。我知道,我們東方人對音樂的理解上,對音樂的感悟上不一定就比西方人差。但是他們對音樂的感知沒有西方人理性,而甚至是難得的完全感性,可正所謂過猶不及,他們將音樂的內涵上升到了近乎玄學的角度了。在我看來這樣有利也有弊,至少好處是,像金上哲這樣的亞洲音樂人就能很輕易地感受到我通過音樂傳遞的心靈感悟,意識到我演奏中的靈氣,並更有可能產生和演奏者相似的心靈感覺。但是壞處就是把持音樂界元老級地位的西方人不一定能認同理解東方人演繹的古典作品。這樣的話,要想在各種大賽中獲獎是難上加難。盡管我們亞洲的音樂演奏家們可以達到連西方人覺得敬佩的藝術高度,但是一旦參加比賽的話,往往失落而歸。這樣的怪圈一直都籠罩在亞洲音樂界。當然,也不斷有一些耀眼的亞洲年輕音樂人在各種比賽中獲獎,但是都僅僅是一些沒有太大分量的獎項。正是因為他們年輕,所以還沒發展出太多的自我藝術觀念,所以在感性方麵沒有太多東方的成分。這在我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後人看來,他們都是一些音樂長河中的流星,往往一閃即逝。真正有長久影響力的亞洲音樂演奏家,實在太少了。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工作人員已經來通知我準備上台比賽了。領上台之前,我看到了格裏高莉,同學們,眼裏對我的希望和鼓勵,立時心下裏格外地平靜。我深吸一口氣向前台走去。
迎著熱烈的掌聲,我走上了音樂台。我知道這樣的掌聲有很多是對我上一場比賽帶病堅持演奏,最後因為比賽而暈倒在台上,對我這樣一個小選手的最大的鼓勵和認同。我看見台下的觀眾和評委們對我報以的微笑。我站在台前,麵對下麵的觀眾們,心下拓定,大聲說:“在我比賽之前,我要感謝大賽組委會的前輩們,還有所有關心我和支持我的人們,(還有不辭辛苦等待我的書更新的朋友們)感謝你們在我患病期間對我的關心看顧,並特意為我而延遲比賽賽程,我感到很惶恐,非常地感動。在這裏,用言語沒法表達對你們的感激,所以我會盡自己最大能力來比賽,在今後的藝術道路上更加努力學習,決不辜負在我藝術道路上每一個支持我的朋友們的心意。”
我誠摯的感謝後,在所有人的掌聲還有瓦迪老師欣慰的笑顏中又一次坐在了比賽用的鋼琴前。幾天沒有摸鋼琴的我,此刻和它就象彼此分離了很久的情人。我輕輕地扶上純白的琴鍵,就象撫mo自己愛人凝脂白玉的胴體般,每一次都能讓我感到激動。在輕彈慢拂中,一個心愛演奏的鋼琴師總是能達到靈魂的亢奮和藝術激情的高潮,在音樂中得到滿足。我想,我的生命中不能沒有它了。它就是我的情人,我與它之間的愛情將在我的手指與它的身體間激蕩起愛的火花。盡管鋼琴與我們鋼琴師之間來說,有的人隻是當它是個工具,有的人當它是玩物,也有的人當它是同伴,更有人當它是自己生命中的另一自己,是自己靈魂肉體的另一部分延伸,而此刻,我確實把它當成了我今世的“愛人”。超脫了物格的限製,它就將在我的愛撫下發出嫵媚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