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國際音樂大賽的第一輪我是什麼時候結束的我不知道。當我有意識的時候已經躺在波蘭第一醫院的病房裏,這裏有著隱隱刺鼻的消毒水的氣味,使我想起了記憶中小時候的衛生所。也許在這個年代裏麵,但凡醫院這樣的地方都是這個樣子吧。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我在那細彎的月牙冷淡的月光中看到我的床頭還趴著一個人。我看不清楚是誰在陪著我,我微微挪動了下身體,這個時候我看到趴在我床邊的那個人抬起了頭,隻能看清人的輪廓。就聽見欣喜的聲音說道:“意力,你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在背子裏伸伸雙臂,扭扭長久不曾動彈的身子。一種酸軟無力的感覺在全身泛起。“唔……原來是你在陪著我啊,格裏高莉老師,辛苦你了。我在這裏多久了?”是女巫在陪我啊,我還是微微感動著。她帶隊要負責整個學校參賽的事宜,在忙完之後現在又不知道已經照顧了我多久。雖然看不清她的麵容,不知道她是否還是在學校時的奕奕神采,但是我明顯聽到她聲音中的煙火味,這是過度操勞說話帶來的沙啞感。老師們的盡職盡責,是漢諾威音樂學院的育人傳統。
“意力啊,你已經昏迷兩天了。當時真的挺嚇人的。對了,你不要在床上亂動,小心弄掉你手上的吊針。”格裏高莉教授溫柔慈祥地給我掖掖背子說道。我在輸液打吊針麼?我怎麼沒有感覺到,天,剛才我可還亂動來著。終於才意識到手上有點冰涼的感覺,神經真的太過大條了,竟然才感覺到手上的針頭。我還想說話,可是胸口一陣急促的悶癢,止不住的咳嗽就開始了。我心想壞了,上一次的肺炎那種痛苦難過的感覺就再一次在心頭湧起,不會又得肺炎了吧。不過,當我轉側了身體時,突然覺得胸口刺痛,連帶呼吸都不敢用猛力。最後我強忍著痛苦呼吸幾下時,突然胸中像是有什麼東西粘住又豁然被我的呼吸撐破了,刹那間一種久違的舒服,就在大口的吸著冰涼空氣的新鮮中占據了我的心胸。之後我就再沒有咳嗽的感覺了。原來我不是得肺炎啊,喜悅一時間讓*露出了笑臉,隻是我的麵色依舊比這泛白的月色還淒慘,黑黑的夜色也掩飾不住我的蒼白。看來我是因為昏迷中長久地因為睡姿不正壓迫了胸腔,胸粘膜擠壓在一起粘連了。所以才會在伸展了身體後拉扯得疼痛,並刺癢咳嗽了。一陣眩暈又如著黑夜般向我眼裏壓來,再次昏睡過去了。
清醒過來的時候,又是一個午後了。終於波蘭的天空有了陽光,仿佛此時望著我的格裏高莉老師的笑臉。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我的臉上,初冬午後的暖陽讓人懶洋洋。這次醒來後感覺整個人都變得輕鬆多了。我也對著我們這位中年的女教授報以感謝的微笑。
門開了,三三兩兩的同學們走了進來。難能可貴的是他們手裏拿著鮮花,在這個冬日裏,鮮花真的挺難得的。我感到非常高興。萊科爾見我已經醒了過來就立刻走到我的床前,也不顧病房裏需要安靜的要求咋咋呼呼地說:“嘿,意力,你小子醒了啊。還累我和皮亞克多兩個從比賽音樂台上把你背到醫院。知不知道你已經出名了?嘿嘿,你小子可是第一位在肖邦國際鋼琴大賽的賽場上暈倒在音樂台上的人,不過你運氣不錯,你是已經演奏完了才暈倒的,所以比賽成績有效。”看他的樣子,明顯是在我麵前邀功並對我妒忌嘛。不過我都病成這個樣子了有什麼好羨慕的啊。我再對皮亞克多投以感激的微笑,看見他也嘴角彎彎,向我投來詢問的笑容。一時間心裏的暖流如清泉漫過,同學,兄弟。你們的同窗情義,我感受在身上,暖在心底。萊科爾見我對他的話沒有什麼反應,又開始絮叨不完:“我說意力呀,你可真神啊,知不知道你最後暈倒之前是個什麼樣子?”聽了我詫異道:“我完全沒有印象了,是什麼樣子呢”。“嗨,你可神了,快到最後你就整個人都趴在鋼琴上了,手上還在彈著肖邦的第一協奏曲。人家樂隊都停止了,主持人都上台叫你謝場了,你愣是沒有反應啊。最後你一個人又獨奏了一遍‘肖協一’才徹底暈倒,從鋼琴座上滑到地下。不信?嘿嘿,前天的報紙我可是收藏了的,嗬嗬拿回學校肯定成搶手貨了。你暈倒在鋼琴前的照片可是張大特寫啊,我的天…….”看見萊科爾這家夥那激動的樣子,在場的師生們都露出異樣的笑容望著我。
我趕緊從萊科爾手上搶過前天的報紙,一張非常大的特寫就出現在了頭版上。我看不懂波蘭的文字,隻看到赫然的一排巨大的標題。下麵就是我趴在鋼琴上,而兩隻手依舊在彈動的特寫。黝黑發亮的鋼琴上,是我側著一張於鋼琴黑色強烈反差對比的蒼白的臉。當我看到自己的樣子時,我吃驚了。不是吃驚於自己的糟糕狀態,也不是吃驚於報紙將這張照片作為頭版,而是吃驚於這張照片抓取我的角度,以及構圖。它極大地用視覺衝擊力將我病中堅持彈奏的艱難和努力韌勁表現了出來。它給人的心理衝擊力還遠遠高過視覺上的衝擊力。我心裏暗暗感歎這位攝影記者在攝影上的藝術功底,真是絕了。在這個年代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厲害的攝影作品。單獨將這張照片拿去作為藝術照片,參加新聞或者藝術攝影國際展我懷疑都有可能獲獎。因為在未來的網絡上我看到過曆界世界攝影大獎賽上的獲獎作品,知道我做主角的這張照片是個什麼樣水準級別的藝術品。所以,我打定主要要找到那位攝影師,準備讓他將底片給我,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拿到手,然後將這張照片拷貝兩份,一份我留著做紀念。另一張就勉為其難地簽上名,送給他算了。搞不好將來我出名成家了,這張照片還有了收藏價值,升值了,還能拍賣掙錢啊。想到這裏就差嘴角流下口水了。倒是皮爾克多的話語打斷了我未完的YY。“想什麼啦,意力,是不是感到被報紙把你最難看的樣子登出來難堪啊。”“呃,嘿嘿,還好啦,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都登出來了,再想這麼多也沒有什麼用了。嗬嗬”我摸摸腦袋,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