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行來到了波蘭首都華沙,這個我陌生的城市。這麼多年來,依舊可以在四處看到二戰的遺留的痕跡。也許曆史在這裏凝固了吧,鑄成了苦難兩個字。
華沙市民對我們一行說著德國話的人,隱隱地保有敵意。至少沒有一絲熱情,甚至連冷淡都談不上。我在不經意地轉身中,可以遙遙地看見身後遠處不時有波蘭人對我們的背影指指戳戳,不知在談論些什麼。我想多半他們會說,瞧前麵一群德國鬼子吧。繼續隨著大家一同向組委會為我們安排的賓館前去,我低著頭,隱隱約約地心情變得低落起來。
本屆華沙肖邦國際鋼琴大賽,吸引了來自二十多個國家的鋼琴藝術人參加,隻不過這個前蘇聯羽翼下的城市不管怎麼來說對戰敗國德國同時又是資本主義的聯邦德國的參賽團體都是不像表麵那麼友善的。參賽的同學們都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這個城市陰冷的初冬,和華沙人心中的冰冷。
休息了一天,緊接著就是比賽了。我卻覺得身體非常的不舒服乏力,背心冒著冷汗。迫不得已,在兩個高年紀的同學領著去醫院看了看,居然就這麼病了,不聲不響地,讓領隊女巫也我小小地著急了一把。其實就是個水土不服又偶感風寒,小病而已,隻是我的比賽狀態會不會受到影響,就說不定了。倒是同學們紛紛過來安慰和看望我,表示對我病情的關心。由於我生病了,而且我參賽的排位也是抽簽靠後的,所以我就理所當然地被領隊老師安排在賓館裏麵休息,直到我參賽的時候才前去比賽地。
大部分人都走了,我半躺在床上。波蘭的天氣真的陰霾,死氣沉沉地。難道這個城市有著最著名的國際音樂大賽也不能讓它變得稍微有點生氣而熱鬧一點嗎?我望著窗外沒有陽光的天。離開了第二故鄉第二祖國,讓我的心情實在沒有辦法開朗起來。此時此刻的我,止不住地想念起家鄉的那條河。想念起故鄉的一草一木,想念我的父母,連同那個傷害過我的女人也開始想念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已經記不住她對我的傷害了,除了那個現在對我來說不疼不癢地背叛來說,隻能不斷想起和她從認識到最後分手的那幾年的溫情。我用手捂在自己陣陣暈沉的額頭上,苦笑連連,這個讓我曾經痛並快樂的女人,現在在哪裏呢?想到此時她的父母也許才出世,我再一次望著窗外飛過的灰藍色鴿子從眼前最後消失,徹底惘然了。等待我自己參賽的時候,時間就變得一樣地緩慢了。最後身心都惆悵的我也顧不上幾個留下來陪伴照顧我的老師同學了,忍不住地用自己永遠不敢遺忘的美麗語言於病中嘶啞嗓音哼起了一首憂傷的歌。“天天想你……天天問自己,到什麼時候才能告訴你……天天想你,天天守住一顆心,把我最後的愛留給你……”在流著淚的哼唱中,我何時睡著已經不記得了。
當我被叫醒時,頭痛欲裂。一睜開眼就看見女巫教授瞪大的眼睛,看著我。“喂意力,快起來,堅持一下,快到你比賽了。還是那麼難受嗎?”女巫回過頭叫過一個高大的男同學對他說:“你和哈裏特亞輪流著背他到華沙音樂館參加比賽,快輪到他了。”一雙有力的手將我扶了起來,我被背上了一個寬厚的肩背。旁邊是一個無精打采的同學,看樣子是比賽過後感覺不好所以灰心失落吧。在起伏中,我被師兄們輪流背著向比賽的音樂館趕去。半途中,我再一次睡著了。
當我再次被叫醒時,已經身在音樂館的演員休息室內。聽見外麵音樂台上暴響的掌聲,就仿佛是有無數輛轟鳴的火車在我身邊不斷地來回。腦際隻有回蕩的轟鳴聲,額頭滾燙的我側躺在一條沙發上,快人事不知了。迷迷中,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父親的聲音:“力力,起來了,不能躺下,乖孩子要勇敢,自己站起來,我數一二三,站起來,快……”哦,是我父親,很久沒有見他了。怎麼還像小的時候我跌倒在地時那樣哄著我自己爬起來呢。我的頭真的暈疼啊。
“起來了,堅持下就好了,意力。”一個不太悅耳的聲音叫著我,將我從迷糊中拉了回來,感受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還有隱約傳來的掌聲和琴聲。我勉強眯縫著半睜開了眼睛,卻看到女巫教授關心焦急的臉龐。“哦…..該我了嗎?”我嘶啞著幾乎失聲的嗓子問道。“是的,馬上就輪到你了。記住參賽第一輪的曲目是肖邦第一協奏曲。”
如何到的舞台上,坐到鋼琴前麵,我至今都記不起了。因為我那個時候腦子暈沉地已經木蠟了。當我雙手觸到琴鍵的一霎那,我以及是靠著本能在那裏彈奏了。如果我這個時候是清醒的,我還是會無奈地發出一聲感歎,怎麼會又是協奏曲,難道加上了樂隊的配合,不會令評委們的評價多了許多幹擾嗎?事實上,這真的沒有辦法,因為現場還有太多的觀眾,比賽還是要考慮照顧那些觀眾們的感受,所以加上樂隊的配合,這樣更像一台比賽演出音樂會。至於評委們是否能擺脫樂隊的幹擾進行公證地評判,那就隻有問問天問問地問問上帝了。遺憾的是我根本就沒有太多的知覺,病難中我憑著習慣和感覺在彈奏,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恍恍忽忽的,連樂隊的聲音都像是很遙遠地地方飄來的一樣。沒有配合的意識,沒有比賽的感覺,隻有靈魂深處對音樂對鋼琴演奏的顫動,從我微微發抖的手腕上,卻依舊靈動的十指間流露出來,是音樂的氣質,不加修飾地表白。隨著我的彈奏,我近似於停頓的頭腦居然控製著我神經將自己的頭差點就深埋在了琴鍵上,跟著樂隊音樂的起伏,還有自己的彈奏搖動。如果不是我手上仍然還在演奏,我台下的老師同學們就要以為我支持不住已經抽著搖頭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