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絕殺(1 / 3)

商雲在暗處潛了許久,聽著再無聲息,方直起身來,便是一陣頭暈目眩,好容易依著牆站定了,回手攬衣,觸手處皆是一片冰涼,想必是血浸透了,也不知究竟傷勢如何,自思那招財店是回去不得,未若先回自家布莊,再想法子。憋了口氣舉步要走時,隻覺頭重腳輕,不由得“噯”了一聲,這口氣一鬆,越發疼得渾身發抖,仿佛連風都冷得刺骨了。

正沒奈何,黑影裏忽然有人往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輕聲道:“你作死!”

商雲驀然一驚,道:“誰!”說話間卻也聽出是秋焰煬,放下心來。不想黑影裏還有一人,也輕聲道:“還能不能動的?”這個卻是秋落鋒。

商雲沒忍住,道:“承秋公子關照,再賞口泥便動不得了。”

秋落鋒輕輕笑了一聲道:“還有說笑的心思,大約是死不了的。怎麼辦?”

秋焰煬抱了兩臂倚在那裏道:“背走。我回去報個信兒。萬一姬補思出來察看那可難應付,就算他不出來,這裏也不能再耽擱了,等會兒打更的過來也是麻煩。”

商雲聽這話裏有因,道:“報什麼信兒?”

秋焰煬道:“大冷的天,三更半夜我專程在這裏等著救你不成?你回去問你家錢老先生罷。”看著秋落鋒道:“輕著點兒。我若知道他作死,我不能給他那丸藥吃!這不成了我給他作禍哪麼!”說著便走。

秋落鋒道:“這會兒也不必說這些沒用的了。你記著把藥也帶來,這當胸一尺多長的血口子呢。”

秋焰煬聽見,又回轉身,道:“他的傷我治不了,你不如送他走。”

秋落鋒道:“走,也得從長計議,明兒老姬若不翻過這江東縣來尋他,你瞧著罷。”

秋焰煬無奈,隻得轉身。去了一時,果然取了藥來,徑到商家,也不叫門,照舊越牆而入,倒將老錢又唬了一驚。秋焰煬不及解釋,忙往裏走,當院卻又撞見慕容寧寧,這回自己也嚇了一跳,慕容寧寧早已迎麵行禮,道:“多謝秋姑娘。”

秋焰煬慌忙還禮,也沒弄清緣故,隻說了句“不敢”,秋落鋒已出來拿藥,一邊道:“這‘女財神’你想必也知道的,子逸才叫我去請了她來商議。那個千手神龍,你就這麼扔在這裏?”

秋焰煬道:“你還有心思管他呢。裏邊這大少爺傷的是死是活?”

秋落鋒未及答話,商雲已在屋裏接口道:“死不了。”一語未了,又咳起來,慕容寧寧急得隻是揉搓衣角,又不好去看,秋落鋒忙轉身進屋。

秋焰煬緊皺了眉,自知不便進去,便站在當院道:“大少爺,我可不是同你商量,眼下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你若是不走,明兒起,這世上算沒你了。你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我們這邊也分不開身送你,城門外老沐家有我寄放的一匹馬兒,一開了城門你便動身,清涼寺也罷,十裏店也罷,隨你愛往哪裏去。待這邊事情略平息了,我們自然出來找你。”

商雲道:“說得好輕巧,我這一走,姬補思見勢不好他也走了,我當真白來了,回去如何交差?況且也得走得了!隻怕不必天明,這會兒城門上便已接著信兒了。你也不必管,原本我也沒打算能活到這會兒。我隻疑惑為何還不挨家盤查?”

秋焰煬道:“你這回倒肯承認了?你要交差我倒不要交差麼?”

秋落鋒忍不住將藥瓶兒往桌上一擲道:“你兩個不拌嘴死不了人罷?兩位姑娘請進來,我有主意了。”

二人果然進內,秋落鋒道:“隻是我這主意未免陰損些。”先把眼往牆角一溜,又看著他姐姐道:“那不是現成的一個替死鬼麼?他的案子原本也是死罪,與其帶進京去受刑,不如替他作這件功德。你易容的那些東西都帶著了?”

秋焰煬搖頭道:“不成,隻能瞞得一時,到了老姬麵前仍是瞞不過。”

秋落鋒道:“誰也沒指望瞞得過。”瞅了商雲一眼道,“隻要拖延些時候,他能到清涼寺便是了。再者也要拖住姬公公。他這裏已安排下了,隻在今日便要除掉寧寒蝶,剩下孟浩然與姬補思便好對付。如此他也交得了差,你也交得了差,隻是千手神龍的案子,你卻討不了賞了。”

秋焰煬道:“仍舊不妥,他兩個功夫差得遠,隻怕寧寒蝶一出手便知真假,況且若是這一位怕死說了出來,連我們四人都裹進去了。”

慕容寧寧原也是極聰穎過人的,隻是見商雲一條命已去了八成,心下慌了,此時方漸漸省過神來,便道:“若隻是這個,倒不必擔心,我這裏正有一味藥派上用場。”說著話,湊在秋焰煬耳邊輕輕嘀咕了幾句,秋焰煬先還皺了雙眉,漸漸地眉頭舒展,最後竟笑了起來,也湊在慕容寧寧耳邊嘀咕。

商雲與秋落鋒豎著耳朵聽了半日,什麼也未聽見,隻覺那兩位姑奶奶笑得越發詭異,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噤,商雲先笑道:“果然是最毒婦人心麼?她兩個在那裏說話,連天都帶累得冷起來。”

話音未落,那兩位姑奶奶不約而同地扭過頭來,兩手叉腰,瞪著商雲道:“你嫌命長麼?!”商雲忙道:“小生不敢。快四更天,二位姑娘請升堂議事罷。”

秋焰煬“呀”了一聲道:“這可耽擱不得了!”把商雲又仔細打量了打量,向慕容寧寧道:“我們走罷。”說著話,提了千手神龍便走,到了門外,又回頭道:“大少爺,你這位老管家,你也不安排妥當麼?”話未說完,隻聽秋落鋒在那急道:“走你的罷!看耽誤了工夫!我們這邊用不著你。”秋焰煬笑道:“我也完你一段公案。還有那邊屋裏幾枚龍爪鏢你替我收了,我還拿那個討賞去呢。”說著話,不等他再催,便同慕容寧寧去了。

暮秋,夜正長。秋焰煬和慕容寧寧帶了千手神龍悄悄回到招財店商雲房內,將門掩了,慕容寧寧便向秋焰煬悄聲道:“姐姐,妹子有句不知深淺的話問,姐姐莫要見怪。”

秋焰煬聽這話內有因,皺了皺眉笑道:“你問,你問。”一麵說著,一麵四下尋了一番,將一應使用的家夥湊了來。

慕容寧寧道:“我商四哥這事非同小可,若論妹子與這裏的逍遙兄弟,是連命都交給他的,也還罷了,姐姐與他萍水相逢,為何幹冒風險呢?”

秋焰煬正色道:“若說是冒風險,這話沒錯。若說萍水相逢,他是皇上的人,我卻也是在皇上的人手底辦差,雖說不上同朝共事,也勉強算同氣連枝,何況還有人將他這條命托付在我手上呢。”挽了衣袖,將鐲子卸下,又道,“這也不必多說,你不必疑我,我若要他死其實不必費這番周折,隻作壁上觀就是了。快來幫我罷,他兩個相貌差了太多,這回真是故意難我了。先取藥來。”

慕容寧寧忙取藥過來,秋焰煬一手卡在千手神龍的咽喉上,低聲道:“你大約也認得我了,眼下我要用你救一條性命,或許還給你落個全屍,倘若我帶你返京,你的案子不小,要好死不能,保你連個囫圇屍首也不落!若是答應,你點個頭,若不肯,我掐死你大家省事!”看著千手神龍連連點頭,便放了手,將塞口的那團布扯下,向慕容寧寧道:“給他藥。”那千手神龍聽得這話,又驚惶起來,秋焰煬把眼一瞪:“要命的就聽話!”不由分說將藥直灌下去,等了一時,果然昏昏睡去,便回頭向慕容寧寧道:“我這會兒動手,不能醒罷?”寧寧道:“沒這樣快。總要一個多時辰。”焰煬道:“很夠用了。”動手解了五爪金龍,仔細端詳了端詳,伸手取筆,一麵笑道:“這會兒不能回去取我那些家夥了,不然他這藥性發作起來,醒過來神智不清,不免糾纏。將就著罷,你來幫我。”

兩人又忙活了足足一個時辰,秋焰煬方站起身,“噯”了一聲道:“寧寧,你仔細看象是不象?”

慕容寧寧彎了腰細細端詳,半晌,笑道:“要瞞外人是瞞得過了,身形麵容也差不到哪裏去,這一手姐姐倒強過我。”想了想,到底扯過一床被子給蓋了,又道,“隻怕藥性發作,不要驚動他就是了。”

秋焰煬抬手抹了下額角汗珠兒,笑道:“保命的手段罷了。”轉身去洗了手,仍將鐲子帶上,道:“我也多心了,你若是不信我時,也不能叫老錢找我。”

慕容寧寧臉上微微一紅,笑道:“姐姐怎知是我?”

秋焰煬取了支小小竹箭遞過,道:“你暗中飛箭傳書,叫老錢找我救他家少爺,卻忘了自己的幌子。我雖然不認得你,卻認得女財神的這支奪魂箭。”又笑道:“若說一片護主之心,也算虔了。快將這些東西都收拾了,免得露了馬腳。”說著話,兩人一齊動手,將房內重新布置一番。秋焰煬卻又將那條五爪金龍收了,道:“這個帶去交差,不算我白來一趟。”

話音未落,忽聽外邊砸門,兩人側耳聽了聽,又悄悄往外看了,隻見大門外麵一個帶著刀的人影,恍惚便是寧寒蝶。二人皆驚疑不定,道:“才寅正,便來了麼?城門尚未開呢,那一個多半還未走……”話未說完,秋焰煬忽然想起一事,跌足道:“這事不好!是我疏忽了!”慕容寧寧忙問何事,秋焰煬道:“老姬手下還有個孟浩然,隻寧寒蝶一人來查,孟浩然哪裏去了?”慕容寧寧也是一驚,道:“他大約也知道四哥身份了,難道……”秋焰煬伸手推窗,道:“是我疏忽,這個全在我身上,我還你個囫圇的商子逸便是!你應付這裏。”慕容寧寧見她要走,忙一把拉住道:“姐姐!我還忘記一事。逍遙年輕性急,我四哥這事千萬瞞著他才好!”秋焰煬道:“理會得。”說著話,輕輕跳了出去,趁著天色未明,悄悄走了。

慕容寧寧聽著外邊又在砸門,便奔下樓去,一麵向聞聲出來的孟逍遙擺了擺手令他回去,一麵將自己頭發揉亂,鬆鬆地攬著襖襟兒,嘟嘟囔囔地道:“來了來了!也得讓人起來不是?大半夜的,餓死鬼投胎麼!”

剛將門開了半扇,已殺氣騰騰闖進個人來,將門一甩,腰間掏出塊腰牌來一揚,喝道:“錦衣衛辦事,閑人回避!”

後廚裏老陳剛露個頭,聽見這句嚇得又縮回去,那個連日在此處蹭吃蹭住的吳謀索性連頭也未敢露,隻縮在後廚聽動靜,孟逍遙倒是跑了出來,被慕容寧寧狠狠瞪了一眼,又瞪一眼,終於忍了忍,回房去了。

慕容寧寧心下稍安,隻聽寧寒蝶冷冷地道:“掌櫃的上來回話!”便款款跪下道:“民女是這裏掌櫃的,見過大人。”

寧寒蝶看也不看她,道:“你店中竟敢窩藏朝廷要犯,好大的膽子!”

慕容寧寧登時麵色發白,連聲叫道:“民女冤枉,民女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哪!”

寧寒蝶冷哼一聲道:“你的冤枉到姬大人麵前訴罷!商雲可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