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秋焰煬攜了物證,趁人都圍在那邊看熱鬧,先至招財店,隻見店門緊鎖,隻恐無人,更不敢冒失,轉身又至商家布莊,見門關得嚴實,外邊並未落鎖,料想裏邊有人,便繞到後院牆外,揀了幾塊石子在手裏,輕輕一縱身上了牆,隻見院裏黑洞洞的,投石問了一問,方輕輕躍下。又仔細聽了聽並無異樣,才直起身來,探步潛行,挨個屋子搜過,隻在東邊屋裏找到一個半老的賬房先生,不由分說捆了,低聲喝道:“不許出聲!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將帳子撕了一塊塞了口,轉身出來,又到剩下兩間屋子去搜,隻見堂屋裏收拾得也還整齊,仿佛有人住的樣子,西邊小屋大約也有人住,想必是那個夥計,兩間屋子裏都是不見人影,西邊小屋那桌上又放著把小刀子。秋焰煬自思身邊兵刃全無,便隨手將那小刀子拿起來袖了,要走時,忽然看見枕下隱隱約約又露著樣兵器似的,心下狐疑,著手去翻來細看,不由得笑道:“原來是他!這樣說來,先前我倒給他哄了。”仍舊掖在原處,回來將賬房放開,自己在上方坐了,命他點上燈。那先生唬得體若篩糠,兩隻手抖了半日方點上了燈,好容易回轉身來,兩腿一軟,“撲嗵”就跪了下去。秋焰煬笑道:“起來,起來。不必害怕。我問你幾句話,你老實回答,我不傷你。”那先生道:“是,是。”抖抖索索爬起身來,兩條腿隻在那彈棉花。
秋焰煬見了又是一笑,足尖兒點了點旁邊那椅子道:“坐著。我問你,你這店裏共幾個人?”
先生道:“回爺的話,這店裏隻小老兒並一個夥計照管,那個夥計出去看雜耍了未回來。”
秋焰煬把臉一沉,道:“這便胡說!你家掌櫃的呢?”
先生回道:“我家掌櫃的不在此地啊。”
秋焰煬便不耐煩,左手捏了那枚鐵蓮子,右手掂著那把小刀子,冷笑道:“我要饒你性命,你自己不要,叫我也為難!你說,是這刀子硬呢,還是你的脖子硬?”
先生嚇得自椅上又溜下來,跪著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秋焰煬道:“商子逸分明到了江東,你如何對我說他不在此地呢?”
先生道:“小人實在不敢說謊,少掌櫃的此次雖是到了江東,卻並不在此處,隻在那邊招財店裏住著。今兒剛起了更,少掌櫃的突然回來,隻坐了一坐便又走了,倒吩咐小人不許出去,又叫打掃房屋,說是要回來了。小人不敢多問。”
秋焰煬聽了,暗道:“倒來著了,省我再往招財店裏去尋。隻是他怎麼此時仍不回來?”又問那先生道:“你跟你家掌櫃的多少時候了?”
先生道:“回爺話,小人跟了掌櫃的五六年了,就這回出來,也是掌櫃的親自點出小人來。”
秋焰煬道:“那個夥計呢?”
先生道:“那個夥計年初才投奔來的,據他說是在家鄉得罪了當地大戶,逃奔出來,無處容身,我家掌櫃的好心,便收留了。為人倒還勤謹,又乖覺,因此這回掌櫃的也帶了出來。”
秋焰煬聽了暗道:“這更確實了,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也不理論,又道:“你家掌櫃的若是回來,他是就歇下呢,還是怎樣?”
先生道:“也沒個準兒,這個天,好喝兩口。”
秋焰煬一一問明白了,道:“我便在堂屋等他罷。你也跟來,倘若你有一個字騙我,你家掌櫃的救不了你的命!”先生唯唯連聲,端上燈跟了。
到了堂屋,秋焰煬吩咐:“放下燈,你那邊坐著,不準動。”轉身出去,仍是一竄上了牆頭,略等了等,果然看見黑地裏一個人影晃晃悠悠往這邊來,依稀便是招財店那個賬房先生,便輕輕又跳下地,回到堂屋,隻見那先生仍照先前那樣坐著,果然是一動也未敢動。秋焰煬笑道:“我才看見有人往這邊走,想是你家掌櫃的來了,你不去開門?”話音剛落,果然聽見有人叫門。
先生聽了聽,道:“是我家掌櫃的。”秋焰煬道:“開門去罷。記著,不許亂說話。”先生連聲答應,又點了個燈去開門,果然是商雲回來。
商雲進門,急命:“關門。”左手按著肋下,急步往裏走,迎麵隻見堂屋一片漆黑,不由得道:“老錢叔也越發沒個成算了,這黑黢黢的也不點個燈,叫我碰去麼?”他平日並不是這個性子,隻是肋下著了傷,此刻疼得心裏發慌,等不得燈來,右手摸索著扶了門框便舉步,忽見屋裏火光一閃,暗叫不好,待要躲閃,隻覺有物已至麵前,不及細想,一偏頭,還恐躲不開,一把接住,氣力一泄,頓覺肋下一陣劇痛,眼前猛然黑了一下,喉中泛上一股腥氣,不因不由地倚上門框,輕輕歎道:“難道五羽的名頭要毀在我手上不成。”
這話來得沒味,聽在秋焰煬耳中卻不啻於一聲驚雷,便接口道:“連物證都給你了,你還怕個什麼。燈也不點,就這麼說話麼?你手裏彈弓放下,這會兒才想起防備也不嫌晚。”
商雲不由得一陣苦笑,暗道:“我若還拉得開彈弓,也不必聽你這番話了。”隻是不肯示弱,便不言語,調息了調息,開口叫人:“五兒點燈。”喊了兩聲沒人答應,那先生已持燈走了來,道:“掌櫃的,五兒去看雜耍尚未回來呢。”商雲此時隻顧了傷處疼痛,又惦記著方才誰同他說話,並未留心,便道:“你先點上燈。弄些熱水給我。”說著話,勉強支撐著走進門來,方抬頭打量屋裏坐著的那個,一抬眼也吃了一驚,道:“原來是你。”
秋焰煬笑道:“是我怎樣?也不上茶,也不讓座,你商家這樣待客?”
商雲哼了一聲道:“你這樣的客……”才說一半,傷處又是一陣疼痛,忙屏住氣,皺了眉,蹭到椅上坐了,喘了幾口氣,伸手去將燈撥亮。
秋焰煬此時方見他麵色有異,起身道:“受了傷?”
商雲不答,道:“你是誰!”
秋焰煬道:“先前你說什麼五羽?你是‘羽’?”
商雲道:“什麼羽?我不知道。”
秋焰煬悄悄撇一下唇角,道:“不說算了。”抬身往外走。
商雲道:“站著。你到底是誰?說走就走麼?”
秋焰煬站下,道:“我說了要走麼?我便是走,憑你,此刻攔得住我?”
商雲想了一想,果然是攔不住,歎了一聲道:“我是羽怎樣?不是羽又怎樣?”正說著,見老錢端了水進來,忙掩住話頭,道:“老錢叔,先泡茶來。”老錢答應著,又下死勁把秋焰煬瞅了兩眼,心道:“原來是掌櫃的朋友,隻是這算哪門子朋友呢。”秋焰煬大約也猜著了,笑道:“方才是我莽撞了,我給你老賠個不是罷。”嚇得老錢忙道:“不敢當。”又出去了。
商雲見了納悶,又不好問,勉強起來去洗手,這才想起手裏尚有樣東西,拿起看了一眼,隨手放下,一麵洗手,一麵向秋焰煬道:“這個難為你找,隻是怎麼知道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