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情激蕩將士們的緊張注視下,那小隊人馬看似漸漸領先於番軍了,再馳近些時,忽然有人大喊道:“是三公子!”
雖然距離遠得還無法看清容貌,但三公子身上那襲醒目的杏黃色戰袍極易識別,岐國將領中沒有人穿這麼豔麗的顏色,三公子雲宇是雲家六子中性格最張揚的,不但勇猛善戰而且還容貌俊美,為了這件杏黃戰袍沒少挨老爹責罵,後來因他屢立戰功,老爺子才不再計較了。
知道來的是雲宇,大家緊握手中兵器把頭轉向大帥,急切的想衝下去接應。
雲璡緊抿著嘴唇,放出犀利光芒的雙眼一瞬不瞬的關注著山下的敵軍先鋒營,就在大家都已沉不住氣時,山下的三千敵軍陣營出現了波動,他們終於察覺到了雲宇的那支人馬。
“上!”看準時機的雲璡暴喝一聲,飛身上馬,高舉斬龍刀向下衝去。
奇宏在大帥眉峰一挑嘴唇未動時就衝下去了,崔五等人緊隨其後,被三公子英勇行為鼓動的熱血噴張的八百湖陽軍如一群瘋狂的猛獸疾衝而下,這麵的山坡並不太陡,可有幾個剛和定邊軍換了戰馬的士卒還是出現了馬失前蹄的狀況,好在個個身手了得,沒被摔得太重,他們顧不得去看受傷的戰馬,爬起來撒開雙腿繼續向下衝。
本就出現騷動的敵軍在這八百人的氣勢震懾下更顯慌亂,不過敵軍將領也算了得,明白自己屬下鬥誌被奪,及時發出了撤退命令,而且撤退的方向並非本方大軍洶湧而來的東北方,而是朝正北跑,這樣就避免了衝亂大軍的惡果。
重回山上,雲宇跪倒哭訴道:“父帥,昨日戰前,隻因在軍營附近發現了小股番兵活動跡象,那灸岢就怕了,擅自決定取消夾擊敵軍計劃,孩兒與眾將一諫再諫,懇求他立即出兵,以免父帥這邊孤軍作戰,他不但不聽還下令把我們棒逐出帳,我們又闖進去與他理論,他竟然要把我們綁了正法,孩兒沒有辦法,隻得逃了出來,帶著這些雲家子弟來尋父帥。”
眾人聽他這麼說,心中的希望破滅了,不會再有援兵了。
雲璡歎了口氣,道:“起來吧。”他的目光中難抑哀傷,本來還期盼著雲宇能活下去,沒料到他卻自己找到這裏來送死了。
眾將士無不被雲宇的孝義感動,奇宏對大帥哀求道:“四公子昨日剛剛陣亡,大帥就下令讓三公子先撤吧,總得為雲家留下血脈,得有人服侍老夫人啊。”
眾將同聲哀求。
雲璡何嚐想讓這個兒子白白死在這裏,可誰又不是隻有一條命呢,麵對這些舍生取義甘願陪自己死在這裏的將士,他怎麼開的了口下這個令呢。再者,他逃出那邊的軍營已犯下軍法,此刻再臨陣脫逃,那夥奸黨肯定不會放過他。
聽說四弟昨日已戰死,雲宇傷心欲絕,他強抑悲痛,對眾將道:“諸位好意在下心領了,也代父帥謝過,不過此議休要再提了,父帥不走,我豈有獨自逃命之理?那樣還有何顏麵存活於世?我來此就是為追隨父帥的。家中尚有六弟可服侍母親大人,請諸位叔伯、兄弟不要再為此事多言了。”
眾人不甘心的苦苦再勸。
雲璡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山下,道:“敵軍已至,準備迎敵吧。”
雲宇則提著紫英槍站在了隊列的最前沿,用行動表示了自己的決心。
不久,這壯烈一戰就在番邦如風兒般流傳開了,他們命名那座小山丘為“忠孝丘”此戰遂被稱為“忠孝丘之戰”。真實戰況經千萬人之口一再被誇張、渲染,最後已變得近乎神話,不過有一點很奇怪,番人在演繹這個故事時,誇張、渲染的更多的卻是湖陽軍,而不是獲勝的自己一方軍隊。曆經一百多年,湖陽軍不可戰勝的觀念已經在他們心中根深蒂固了,這是一個崇尚勇武的民族,番人從內心尊重湖陽軍,認為他們是英雄,所以對他們覆滅之戰亦不吝送上譽美之詞,毫不掩飾深深的惋惜之情。
反觀岐國這邊,則是另一種奇怪象,戰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無人知曉有“忠孝丘之戰”,因為參戰的盡皆戰死,逃回來的那幾百定邊軍將士在到達蓼城的第三天即被以臨陣逃脫罪全部就地正法,郡守盧剫亦被以同樣罪名批捕,在押送去都城的路上竟不明不白的暴病而亡。不過深深感念湖陽軍大恩大德的定邊軍將士在剛到蓼城時,就滿懷感激的向人宣揚了湖陽軍為他們阻敵的義舉,又義憤填膺的講了之前九重山大敗的根由。那時給他們定罪的命令還沒送達,所以當地許多人都是知道有這麼一場戰事的,但在他們被正法後,官府很快下了*,稱那些不過是定邊逃軍為了給自己開脫而編的謊話,九重山之敗就是因這些人畏戰不服從軍令所致,後麵的土丘之戰純屬子虛烏有,再有私傳私議者,以造謠亂國罪論處。蓼城百姓一時噤若寒蟬。
很久以後,“忠孝丘之戰”的故事被邊貿商人從番邦帶了回來,結果短時內就被傳開,岐國百姓至此才得以知道真相。許多人前往那座“忠孝丘”去拜祭,人們立於山頭想象著八百勇士力抗數十倍於己的敵軍的壯烈場景,追思著那傳說中番王九請不肯降,自刎後身軀屹立不倒的雲老元帥,尋遍四野尋找著那故事中力斬番將十二名衝進敵陣千餘丈的神勇三公子的屍骸……。可這裏尚存的隻剩些生了鏽的斷劍殘戟,看來真如故事中所講的那樣,英烈們的屍骨都被番人帶回去以勇士之禮安葬了。
忠骨埋異鄉,英魂遊漠北。這讓人如何能不心傷慨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