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庥從包袱中隨便取出了一支成色算不上好的玉釵,當初買下時,隻因玉釵的玉塊中深深淺淺,隱隱的,有些像城外龍脈大江的線路。速速綰了發,繼而欲換上褐色窄袖群,卻牽引了背上的鞭傷,再看換下的衣服,血跡頗為明顯,底衣更是血跡斑斑。這種情況下,洗浴是不會的了。翻了翻包袱,沒有底衣,唯有一件相對來說較為柔軟的絲綢布料的衣裳。隻得先褪去身上的底衣,換上絲綢褂衣,外再著褐色窄袖裙。
堯楓居中“勿忘我”離得皇城最近。亡庥靠在窗邊,朝外探了幾眼,皇城的侍衛或手握佩刀,或手執長矛,肅然而立。這應是昨日晚間的守夜的侍衛,現在剛過寅時,再過一個時辰才會交班。一個時辰……城外渡頭開往晉州的第一班船在半個時辰後便要起行了。亡庥正低頭思忖時,從堯楓居大門處匆匆跑出去一個人,穿著寬大的福字長褂。正是聞掌櫃。他兩手緊扣著什麼東西,跑向皇城門口。身邊跟著兩個小廝,對著被聞掌櫃撞到的人彎腰作揖。應是在道歉。
亡庥向窗子邊又湊了湊,撚了幾片茶葉放入茶杯中。聞掌櫃急急地走著,連銀冠都略有鬆斜。亡庥帶著嘲弄地笑笑,從聞掌櫃身上收回視線,提起茶壺澆在了放有茶葉的杯中,慢慢地晃起來,眼神再次看向皇城。聞掌櫃此時已經到了皇城處,附在一名侍衛的耳邊說了幾句,侍衛大驚,將手中的長矛交給了身旁的另一名侍衛,自己跑進皇城內。亡庥將杯中的水在濾台上過濾,留著茶葉。聞掌櫃焦急地在原地轉著身,拭了拭額頭——雖是秋高氣爽,卻也經不起他的一路小跑。再次將茶壺中的熱水倒入杯中,沒有專業的茶具,隻能粗粗地擺擺茶道了。亡庥將茶放在幾案上,撐著頭在窗台上小憩。
小半盞茶的功夫,亡庥睜開眼,又盯著皇城等了一會兒,才見剛才跑進去的侍衛出來,身後跟著一身侍衛統領正裝的寧思存。寧思存加大了步伐,越過侍衛,搶先一步立在了聞掌櫃的身前,低聲詢問。聞掌櫃將緊扣的雙手打開,遞了上去,清晨的日光熠熠,他手中之物閃著紫色的光華。寧思存奪過戒指,看了許久,手中的佩刀放上了聞掌櫃的脖子上。聞掌櫃慌忙跪下。亡庥放下手,趴在了窗邊,愈發仔細地觀察。屋外吹來的風淡化了屋內的廣藿香,讓亡庥也清醒了幾分。寧思存與跪在地上的聞掌櫃談論了很久,才讓他起身,跟著聞掌櫃朝堯楓居趕來。亡庥抿了抿嘴,關上窗,整理了散在梳妝台上的包袱,出了雅室。
寧思存做事可真是百密不疏,連囚城他都能安排得進自己的人。以前真是小看了這個表麵風流的人。
亡庥在樓道間輕聲走著,也是剛剛發現的,自己的輕功還在,算不得是武功盡廢。在一間較為安靜的雅室前停了下來,抬首看了眼木牌——“梅三弄”。亡庥將木牌翻轉了過來,踹開了雅室的門。屋內隻有一名服飾還算華貴的士子,他正低頭寫著什麼,全然沒有發覺屋內的情況。亡庥故意放重了步子,走到這名士子身旁,低下頭看著他的側麵。士子突地放下了筆,舉起幾案上的宣紙,大聲道:“哈哈,好詩、好詩,定能博得衛氏子苾的芳心,哈哈……”聽到“衛子苾”,亡庥的呼吸沉了沉,眼中的血色再次湧起,一掌向士子的頸間揮去,世子瞬間倒在了幾案上,還有淺淺的呼吸。亡庥從他的身下抽出了那張宣紙。“嗬,橫七歪八的,也能算字麼。”亡庥輕蔑地笑笑,把紙撕了個粉碎,嘴中微不可聞地出聲:“衛氏子苾……新任掌門……衛氏嫡長女……淺之愛妾。”
門外傳來了一陣吵鬧聲。亡庥握著包袱的手緊了緊,身子已朝打開的窗邊退去。
“該死的,不是說看好了嗎,怎麼又不見了?”是寧思存暴喝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又問道:“姓聞的,這裏的牌子怎麼反了?”緊接著的,便是推門的“吱呀”聲。亡庥一直盯著那扇門,直到門即將被推開小半時,才出了身後的窗戶,躍到了地麵上。朝前走了沒幾步,周身湧上層層侍衛,將亡庥圍成圈。
“諸將士,吾乃一平常之婦人也。”亡庥帶著平易近人的笑在原地轉了一圈,掃視了眾侍衛。這些士兵都是皇宮的正經侍衛,不是寧家衛隊的人。不過,即便是皇宮內的侍衛,寧思存也有權利調動,更何況,皇上此時又在病中。
侍衛們麵麵相覷,沒有退後。街上的百姓也都駐足觀看,有的高聲叫喊:“喂,不過是個破了相的女人,皇宮內還有誰會要啊?就算送我們這些庶民,也沒有對她感興趣的!哈哈……”亡庥慢慢地在人群中搜尋那說話之人,而原先包圍著亡庥的侍衛中退出去了五六人,舉著刀走向人群。駐足停留的路人們都自覺地避讓開來,又往人少的地方移動,生怕與剛才喊話之人接觸,被人視作同夥。亡國雖然麵上四海升平,但境內特別是京都,常有不少冤枉事發生。而這些事所謂的“錯主”又大多是庶民,沒有門路,剩下的便隻有一死。
亡庥微仰著頭,眼神也跟著在人群中搜尋的侍衛。身邊傳來收斂的男聲:“公主,皇上召你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