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默契得誰都沒有說話。子苾見淺不理她,戰戰兢兢地朝後退去,欲從東門逃離。亡庥一轉眼便看到了她,注意到了她的舉動,子苾嚇得停住了往後退的步子,怔在原地。有如看一件待選的物品般上下打量著她,遂向淺看去。歪著頭,淺笑著。似在抉擇著將死的獵物。她的獵物。
月影漸漸淡去,亡庥臉上的鞭痕不再顯得猙獰。
“你。”亡庥抬起手指向子苾,仍舊歪著頭笑道:“你說,本宮是殺你,還是殺他?”淺背了過去,子苾低頭瑟縮著,誰也沒有發現,亡庥原本通紅的雙目一如常態,麵上的潮紅之色也漸漸退去。
“我……我、我不知道……”子苾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句,而一旁的淺走到了稍遠的石桌邊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茶閉著眼品茗,絲毫沒有關注這兒的情況。亡庥舉起了自己的右手,轉起了“紫戒”,慢悠悠地說道:“本宮再問你一遍,是殺你的淺,還是你自己?”
顯然,原先的局麵已經倒轉了過來,反被動為主動,反主動為被動。
話音剛落,亡庥便已到了子苾的身旁,帶著絲挑釁地盯著她,子苾本能地一把推開亡庥。亡庥踉蹌了幾步,用體內僅剩的一點力氣施了輕功,飛過東門。
淺終於睜開了眼,不解地朝亡庥飛去的地方看了很久。隨即怒狠狠地瞪著心有餘悸的子苾。那一眼,讓子苾心中的後怕轉為了更勝的懼意,忙不迭地走向淺,伏在他的腿邊,顫聲道:“淺、淺,不是我,不是我……人不是我調走的……”說到最後一句,子苾驚悟過來,捂住了嘴,隻是不停地搖頭。淺冷眼看著她的舉動,撫上了她的發,含著怒氣,勉強扯起嘴角:“當然不會是你,怎麼會是你呢?”也隻有子苾聽不出話中的嘲諷之意了,擦了擦淚,開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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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庥不敢有絲毫怠慢,強撐著走了許久,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裏。身後沒有人追來,她還是不放心。不久前,她也是這樣以為的,不料還是被抓了回去。亡庥又行了半裏左右,早已氣喘不止,慌忙落地,找了個看起來相對隱蔽的窄巷裏藏身。她捂著胸口,粗喘著氣靠在牆上。心中還有些疑惑,又望了眼月亮,嘴中喃喃道:“昨兒個不是月圓嗎,怎地今天也會這般?”
“以後你每月十五必須要聽從饒的安排,知道了嗎,浮華?”淺在房中對著門外那時還未改名的亡庥道。
“為什麼?”亡庥上前一步,站定在離門十步處。屋中沒有聲響,亡庥忍不住又問了一句:“為什麼必須要呢?”她實是想再聽聽他的聲音。隔了很久,她心心念念的人還是沒有再說話。那扇門,隔了她與屋內的人兒。屋內的燈熄了,亡庥剛想上前,卻又停住了腳步,無奈道:“是,浮華知道了。”她在他的麵前,永遠不敢自稱我,隻能用下級對上級的口吻說話。
那也是淺剛才的事情還沒有發生時,最後對她說的一句話。
她的衣服經過方才的鞭責可以說是殘破不堪了——至少在亡庥來看,她是沒有穿過這般的衣服的。她擺弄了幾下身上的衣裙,隻在心中覺得可是白浪費了寧思存的一片好心了,這樣好的料子,著實是難見到的。
這頓鞭子好像不止是在身上留下了痕跡吧。亡庥不由得撫上了自己的臉。一道長長的鞭痕,黏黏的,粗糙十分,不敢用力,卻又覺得癢癢的。看來真的是在宮裏呆慣了,宮裏的“父皇”可不會讓自己受這樣的苦。把心思都放在鞭責一事上了,臉上痛了,背上、頸項間也是針紮似的難受。還有……右手臂上自己割下的劍痕呢。
大半夜的折騰過後,亡庥有些倦了,靠著牆邊蹲了下去。
窄巷的那端傳來重重的腳步聲。亡庥警備起來,收回了有些飄忽不定的意識,撐著牆站起來,朝窄巷盡頭望去。
“哎呀,真是背,天都快大亮了,還是一個字兒都沒贏回來。”是一男子的聲音,聽他的腳步聲,應不會使武功。
男子全身縮攏,搓著雙手,吐著熱氣。一邊往家走,一邊埋頭咒罵著開在城西的“大奎賭坊”。前些日子帶了七十文去了“大奎賭坊”,賺得的銀子足夠他兩年不需外出打工。這不,小賭成性,大賭成癮,這幾天便天天往“大奎賭坊”裏跑,輸得慘烈不說,房子也賣了,這才在這窄巷裏尋了個小破屋暫居。男子想著連連為自己的悲慘際遇哀歎,腳步愈發地快了,心中還在思量著如何向她那凶婆子交待。
忽地,麵前立了一道人影,他又把脖子縮了縮,咽了幾口口水,退後一小步,欲觀察擋著自己的人。四處看了看,隻有一件破衣裳掛在牆頭,隨著風一起一落。
“看錯了,定是看錯了,這陣子就是運氣背!”男子搓了幾下手,正抬步走去。冷不防被背後之人推得向前撲去,氣極,喊道:“哪個賤蹄……”話未說完,便手腳一伸,不作聲了。亡庥緩緩起身,眼中的猩紅一點一點地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