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亡庥也打發了饒讓她去休息。自己則躍上了屋頂。她向來不是個會有閑情逸致去看星星的人,隻是屋內的檀香太濃鬱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再者,那間屋子又是太子漣住過的地方。同淪齋在城南,想必也不會那麼快就搜到這裏來。亡庥遙看著正北方向的皇宮,京都內永遠亮著的地方。
屋頂的瓦片鬆動了,亡庥頓時警惕起來,本能地摸向腰間,空空如也,才記起如逸被自己放在了殿中。後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快貼到了她的背,亡庥上前一小步,倏地轉身。是一臉笑意的太子漣。即使猜到了他可能還未離去,但如今他竟又來了這,亡庥還是有點驚訝。
“怎麼,連你也會看星星了?”漣也知趣地停住了腳步,問道。亡庥依舊冷著臉,上下打量了他許久。
“別再這般看我了……”漣有些不滿,自顧自地坐下。
“太子在宮中過得可好?”亡庥丟下一絲絹——她回宮後饒交給她的,說是一名太監送來的。漣接過絲絹,笑出了聲,將絲絹揉成一團,朝地上丟了下去。
亡庥又退後一步。漣斜睨了她幾眼,不解道:“我怎生又惹到你了?”
“潞州的兵轉往晉州了。“亡庥正色道。
“嗬,你怎麼就不認為潞州進京要經過全州,故而才轉往的晉州?”漣不以為意地整理了下衣袍。亡庥聽後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疏忽了,一直想著源往日的忠心,便果斷地把此事定位源帶兵阻攔晉州發兵。現在想想,也不無漣說的那一可能性。
“這麼認為也無妨。”亡庥回了一句,欲離開。
“令尊可好?”漣突兀地問了句。聞言,亡庥停住了腳步,微眯起眼,危險地打量著身後之人。
還未來得及答話,屋頂下便有一把銀劍朝著漣的方向擲來,漣猛然起身,亡庥上前踢開銀劍,卻又朝漣深深一笑,漣不明所以,卻發現她的肘部朝自己襲來,因為是在房頂,無處可躲,掙紮了幾番,便朝另一側摔到了下去。
漣捂著胸口,略略調整,怒瞪屋頂上的人。
亡庥看了看身後,自是饒。她不慌不忙地在房頂上踱著步子,走到與漣正對的方向,蹲下身,懶懶地說道:“太子,你怎的不謝我,要不是我替你擋下了劍,你還有機會這般瞪著本宮?”說完,亡庥起身,打了個哈欠,嘲諷似的看了眼漣,躍下屋頂回房。
漣卻也沒生氣,撣了撣身上染了灰塵的袍子,飛身上了屋頂,凝視了一會兒亡庥所住的地方——也是他住過的,嘴角一勾,遂轉身朝皇宮的方向去了。
“主上,京都四門並未有調兵跡象。”饒跟在亡庥的身後說道。
亡庥坐在席上,倒了杯茶,眼神瞥向饒:“不調兵,你以為就可以出去了嗎?”語氣略帶不滿。
“是,饒疏忽了。”亡庥揮了揮手,示意饒下去。紅燭即將燃盡,劈啪地響著,搖曳舞動著。
待饒走後,亡庥一下子將幾案上的東西盡數掃下地,趴在幾案上。腹中隱隱作痛。亡庥緊咬著唇,額上冒出細汗。姣好的麵容有些猙獰。過了一刻鍾左右。紅燭燃盡,殿內陷入黑暗。
屋外的樹木窸窣作響,驚了棲息的鳥兒。
亡庥陡然抬頭,倉皇地站起身。密密地汗珠隨著臉畔的邊緣落下。月與星的交相輝映,斜射進殿內,將亡庥的影子打在了身後的牆壁上。亡庥的瞳孔驟然收縮,隻茫然地走進寢室,拾了如逸。走至殿門口,秋風直直地打在了亡庥的臉上。似是突然醒悟過來,她左手握緊如逸,伸出右臂,在上狠狠地劃了一道口子。
鮮血隨著劍鋒流出。
亡庥頹然地靠在門框邊,丟了如逸,另一隻手緊緊地捂著傷口。
這一刀,比她割破別人喉管的還要深。自然,血流得亦更多。亡庥的另一隻手也變得猩紅。
她的左臂上有近一百道這樣的傷口。
詔先生在亡庥七歲時,給她喂了一種不知名的毒。
囚城在月圓之日,不會殺人。但仍有十五人會死於囚城的手——囚城門主每月的任務。
她扶著殿門,吃力地站起身。上前幾步,拿起如逸,比對著自己的傷口,自嘲的一笑。她仰頭,望向皎月。
血腥味慢慢傳來,亡庥抬起手臂,湊在鼻尖,丁香小舌輕舔著傷口。她閉著眼,似在細細品味——這鮮血的味道,澀澀的,難以言喻。亡庥狡黠地一笑,放下了手,挽下袖子,重新將如逸別至腰間——如逸從不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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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饒推開殿門,亡庥正站在門口,臉色有些許的蒼白。
“主上……”饒正欲開口,卻看見地上的血跡,頓時了悟,想起昨日是月圓,“昨日,怎樣?”
“能怎麼樣?”亡庥輕笑出聲,提起紗裙,走出大殿。殿內,一片狼藉。饒著手整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