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的離去,宣告了韓霜兒的失敗,她縱然有豪情,卻終歸沒有她王兄韓非以及張家子房的那般成竹在胸的妙計。
昨夜星火凋零,蕭月渺渺,淒風席卷細沙飄忽過已經開始萎靡的狼煙,她以同一種姿勢被捆綁在宛陵臨近新鄭的一道峽穀矮山上,在敵方看來這可能是一顆顯眼的枯樹。
明明是青蔥遍布的夏季,這片山巒卻隻有被大火吞噬後的廢墟樣子,枯死的樹木,樁樁孤影在暗月的照射下,詭異至極。
“……”一聲清脆的‘哢嚓’,是枯枝被踩斷後的哀嚎,她已無力吐露任何言語,隻微微撇過頭,盯著前方枯樹後,緩緩走出一抹淡影,顯得與月光一樣的寂寥。
“呼…看來她似乎還是不想放了你。”少年的聲音點綴著點點惋惜。
禦川不語,隻待月光從烏雲中灑下銀華,照亮來者。
“我要走了。”一縷亮光照射在來者眉間,這一刻的刹那芳華,讓被捆綁的人永遠的記住了月下的清秀少年,那般哀愁的麵容。
“你……去…哪…?”禦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聲的,隻覺得少年這幅樣子,著實讓人心傷。
“韓國已亡,亡國之人,自是浪跡天涯了。”少年輕笑了出來,自嘲聲中伴著微顫。
“……”禦川隻呆愣在原地,她有些聽不懂少年的話,韓國明明還在……
“那麼就此告辭了。”唇角淌出一抹淡笑的少年,稍稍作揖之後,在禦川疑惑的眼神中轉身而去。
“啊…對了,吾之名為張良,亦為子房,請你一定要記住,總有一天,秦國也會落得這般下場。”……少年的聲音,從遠處緩緩飄了回來。
那一夜,那個少年,那一句用平淡口吻敘述出來的驚天動地,都深深的刻在了楚禦川的腦海之中,仿佛歲月洗淨滄桑,她和他還會再聚,那時真真應了少年的話,且不說這是時過境遷後的繾綣,僅僅這一夜,她成了世上最懂他的人,隻因為她窺探到了他的哀愁。
……
戰鼓聲於昏暗的天地之間接連不斷,硝煙在萬千士兵的衝刺中冉冉於蒼穹,如張良所料,內史騰八萬騎兵全全倒戈,窺伺秦軍的埋伏在山頭的韓兵幾乎是逃竄一般的割須棄袍。
這場維持不到一炷香時間的戰爭,沒有韓霜兒意料中的舟中之指可掬,更加不曾有過激烈的抵抗,她隻覺得這群韓兵等待的便是這一刻的解放,她在他們臉上看到了釋然,而不是像她一樣的不甘。
捆綁於枯木上的人兒,頹然望著身前神情複雜的戎裝女子,隨後轉首瞥向被秦軍攻陷後的穀道,那烏壓壓如同潮水一般擠進狹隘山穀的秦軍,氣勢之凶猛,令人不寒而栗。
狂風在這一刻開始由西麵呼嘯而來,卷起枯枝於半空中烈舞至粉碎。
“看到我敗了,你是不是很得意?”霜兒摘下銀質頭盔,環在右手邊,任由大風吹散她捆綁的長發、
“……”已經沒有人形的楚禦川緊緊盯著眼前的人,幹澀著的喉嚨以及枯燥的嘴唇讓她無法再吞吐一句話,然而她是多麼的想說,放手是最好的解脫。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真的做不到……”韓霜兒仰首長吸一口氣,又重重歎息了出來。
禦川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她知道自己就算能說話,也再勸不了韓霜兒,或許她從來沒有了解過韓霜兒吧……事已至此,她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麵對她?
“你知道麼?其實我還有最後一次掙紮的機會。”韓霜兒忽地眼神淩冽看向禦川。
“你……”禦川陷進她帶著深深怨恨的眸子中。
“刺客團聽令!不管用任何代價!給我取回嬴政首級!”那一字一句仿佛是說給身邊氣若遊絲的女子聽。
“嗨!”不知從哪冒出的一大排黑衣人,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兩個人眼前,他們聽命而諾,重重作揖。
嬴政……嬴政……
那個人來了,他居然來了……
許久未起波瀾的心,還以為它已經不再跳動,然而這一刻楚禦川才發現自己是活著的,那如同噩夢的話語從韓霜兒的口中直直襲向殘破的她。
“楚禦川,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隻當是在嬴政如何被我刺客團殺死的這段時間裏的一段消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