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如同千萬螞蟻啃噬著焦躁難忍的,又何止是宛陵對麵的韓軍將守?
又是一日伴著西垂餘暉匆匆而過,翌日的天氣陰鬱在頭頂,消去了驕陽似火,多的是一股悶熱濕氣迂回在兩軍之間。
他如暗夜的瞳孔在瞥到一抹倩影於峽穀枯木上之時,本能的收縮著,下一刻,青銅戰車的木欄竟被生生擰碎。
兩旁禦手瞬時跪拜下來:“大王?”
君王麵無表情命身後秦兵傳呼王翦,下一刻馬不停蹄趕來的王翦在王陰鷙的眼神中窺探到了什麼。
“她對你說,她有把握勸降?才命你向寡人複命?”王的語調出奇的冷靜,眼神卻一直飄忽不定。
“……回稟大王……呃…娘娘當晚確是這麼說。”一時間摸不著頭腦的王翦,花了好一會才知道王口中的她值得是誰。
“那你看看,那上麵是什麼。”
……
有那麼一刻,嬴政懷疑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去?這足以震碎他心髒的力道,就在他瞄到了那抹熟悉身影的時候,胸口那掌大手發了瘋一樣抽打著他的心;她如同一具毫無生氣的死屍,夾雜著黃沙的狂風卷起她緋色的衣擺,在漫天昏暗中無力搖晃。
她怎麼可以,這樣一幅快要死去的樣子?
在收到那段青絲的時候,他就該早有心理準備的,然而這般頹然無力的憤怒又是該如何收拾才好?
她會不會已經死去了?
“娘娘……那是娘娘?!娘娘!……”
王翦的驚呼刺痛了君王的耳朵。
如果她死了,他該怎麼辦?他該怎麼去實現他的宏圖抱負?如果沒有她,如果沒有她……
“傳令將韓王作為人質交換楚禦川。”年輕的王單手趁著木欄,逼著自己控製思緒,不讓情緒爆發。
“王翦領命!”沒有任何遲疑,王翦陰鷙著眉宇,迅速策馬而去。
……
“報……”
“說。”帳篷外的韓霜兒,眺望著遠處。
“秦軍提出用韓王交換我方秦國人質。”韓兵如實彙報。
“什麼!那老東西沒有死?!還落到了秦軍手上?你們這群飯桶是怎麼辦事的?!”韓霜兒驚愕回身怒斥跪拜在地的將士。
如今這危若朝露的局勢,失利一分就很可能導致全盤皆輸,韓霜兒不敢怠慢片刻,然而這韓王在秦軍手中的噩耗,使得她手中擁有的楚禦川再不是她獨有的保命符。
“公主,我們該怎麼辦?”偉岸高壯的將守一旁皺眉問道。
韓霜兒緩緩搖頭,表示還沒有想出萬全之策,早該聽那小鬼的話,殺了那老東西,隻歎那時候的韓霜兒還念及父女之情,然而隨後的局勢令她不得不痛下殺手,然而如今卻是得到老東西還活著,並且做了人質的消息,韓霜兒恨不能回到幾天前,親自去咬斷那廝的脖子才好。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韓霜兒狠狠吼道,她身後的幾位隨從齊齊低下頭。
換,她便沒有了撤身的餘地,也沒了保命的籌碼;不換,軍心大散,潰不成軍,其中利害,讓她一個女子如何掂量?
“去把張良小弟叫過來!”腦海靈光一過,韓霜兒想到了那幾次幫她婉轉淩厲的少年。
“回稟公主……張良公子他……昨晚已經走了。”另一名韓兵立即跪拜而下。
“什麼?!”
“這是在他帳篷案上發現的錦絹……”韓兵戰戰兢兢將白淨絹帛呈給了陰凜著神情的韓霜兒。
“早早收手,還有一絲回轉,亡國之痛,子房自當永記。”
短短兩行字,卻是那般刺目,韓霜兒似是看到月光之下,少年清影消失在地平線之時,亦是韓國隕落之時。
“亡國之痛……亡國之痛……張良小弟,你就這樣拋棄了韓國麼……”銀甲戎裝的女子終是扶首朝後趄趔了幾步……
“公主!”
“我,沒事……給我擊鼓!擊鼓聚將!”
……
新鄭大軍拒絕交換人質。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意料到的,幾個尾隨在韓霜兒身側的將士均不予置信他們的主子會拒絕交換韓王,如今軍心大失,甚至出現了倒戈相向的韓兵於宛陵山穀之中。
一時之間,韓軍如群龍無首般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