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安卿拂了拂幹淨的衣袖,用手揉了揉它的頭,將幾處翹起的白毛捋直,隨後將它牽了出來,推開破舊的院門,向外走去。
門軸被春雨淋濕,惹上銅綠,被推開的聲響很躁耳,也很難聽,在往日的這個時刻裏,離上賣柴木還有好些時辰,左鄰右坊微訝,投來數十道的目光落在轉軸展開的光圈下,隻見於安卿一隻手牽著韁繩門掩下透出半身來,那數十道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臉上。
微訝轉為了驚詫。
燒烙餅攤上的趙四忘記了手中的活計,被火熏幹澀的嘴唇微張,眼睛瞪著圓圓,像是石獅子那般快要凸出來一樣,額頭上的皺紋又深刻了一分。
從那目光投去打量,隻有從那雙寒酸的草鞋裏窺見一點兒往日的模樣。
於安卿含笑的眸子彎彎,如勾月一樣,又像藏著如夢如幻的星辰大海,很好看,好似與天光爭一分明亮。
買賣的吆喝與昨日一樣,還有車水馬龍的喧嘩,周圍小買賣的商鋪,生活窘迫的算計都源於貧窮的被迫,眼前一幕幕在昨日與明日之間輪流重新上演。
他又轉身向投來的目光一一觀去,這些是街坊鄰居的眼睛,是不同的眼睛,藏著婦女,老人,還有孩子,有些歲月還沒走來,有些歲月都已離去。
於安卿有些唏噓,略抱有歉意,沉重的緩緩說道。
“我要走了。”
躺在鋪子前木椅上的趙大爺,陽光沐浴,一挫一蕩,或許是太舒服的緣故,總是斷斷續續的輕嗯兩聲,閉著眼睛假寐。
語落開口成聲,趙大爺微微睜開眼睛,瞥去一眼又眯起眼,蒼老幹燥的手指在扶手的椅柄上點上兩下,發出輕微的響聲,懶洋洋地問道:“去哪兒?”
“長安城”於安卿答曰。
趙大爺虛眯的目光如豆,仿佛回到藏著記憶的詞性裏,說道:“長安的狗可會咬人。”
於安卿愣了一下,微微皺眉。
街坊的四鄰紛紛接過話題寒虛問暖,對他說上好一刻兒的不舍言語,他都一一含笑對答。
豔陽高照,炊煙嫋嫋。
他望了望這天,又轉身望了望院子,桃花騷動。
趙大爺懶洋洋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你有必要去一趟臘肉鋪。”
於安卿想了想,點點頭覺得有些道理。
...
...
東家臘肉鋪的木板上,掛著還未放進熱水漂煮的生肉,發出陣陣的腥味,李屠夫正悠閑地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看著一本閑書,臉上堆滿了肥油的肉。
李屠夫即是這裏的屠夫,也是這裏的店鋪老板。
於安卿清了清嗓子,向前走了過去。
那李屠夫順著光影抬頭,向走來的白衣少年看了一眼,見他換上與往日不同的白袍似乎並不驚訝,沒有像往常一樣站起來去割上二兩肉,也沒有多言片語,低頭觀向書中更有趣的內容。
於安卿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我要走了。”
李屠夫沒有抬頭,也沒有應了一聲,好像兩耳不聞窗外事那樣。
於安卿略略有些失望,還是說道。
“謝謝你。”
李屠夫將書的最後一頁翻開,泛黃的頁腳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