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一日秋雨微寒,落葉紛紛,噠噠的馬蹄聲從遠方的朦朧傳來,毛發銀白的馬載著簡陋木板上的兩個人,在河流岸上走來,在古鎮橋上走去,馬蹄聲漸漸來到這院子所處的巷口,愈發愈清晰,緩緩停下,從此就在這兒住下。
當年青澀稚嫩的孩童,還是一副躲在先生身後緊緊攥著衣角的模樣,十年一晃如白駒過隙,世事如書,翻到下一頁時,已成少年翩翩。
小院地處偏巷,是個清淨的好住處,偶爾傳來酒樓難掩推杯換盞時的嬉笑怒罵,和寒冷晨風推門時那種扭吱嘈雜。
人擇屋,多半是與主人性情有關。先生不與世人來往,左鄰右坊也極少見到,故此因得門前冷落鞍馬稀的模樣,而先生也成為這塊地方茶酒閑情談笑間的神秘人物。春季之時,倒是常有野貓偷偷從門扉的夾縫中,光圈下竄進,在院子裏轉上兩圈,跳上整齊堆放好的木柴堆上,跳上低矮的草舍上,消失在花香與酒香肆意彌漫的另一頭巷子裏。
對於院子來說,昨日劈好的木材是今日生計的薄收,寥寥稀少的碎銀雖然少的可憐,卻又不得不重要,東家閑臘肉鋪是少年常來的地方,一生二熟,成了那兒的老顧主,陳國人禮尚往來的常態,臘肉鋪的老板也吩咐夥計買他家的木柴。
十幾大捆被在少年的肩上,他沉默地走過大大小小的道路上,消失在一個又一個的街頭巷尾,漸漸地被街坊所熟知。
少年,叫做於安卿,他家那位不愛說話的先生,被稱為羊丘。
劈柴,挑水,喂馬,每日三事,世俗凡人皆感無聊至極的下等碎事,十年來,於安卿日複一日,亦不厭煩,亦不敢油生半點抗拒,隻因三事之令,是羊丘先生的吩咐。
早些年的日子裏,院子裏好生清冷,唯有春時鳥兒從茅草屋上空掠過時的啾啾聲,與夏時院外巷中古木根處的夜蟲聲時,帶來一陣清歡,給百無聊賴,日複一日的生活上塗上一抹明淡的色調。在後來的一日裏,一碧殘陽如血的晚霞,微涼的尾風撫響了屋簷下的風鈴。衣著不作講究,一身麻衣粗布的羊丘先生赤裸著腳靜靜地站著,站在屋簷下,站在風鈴旁,草笠微微下垂,輕輕遮掩蓋失去雙眼的麵龐,出神地望向遠方彩霞的地方。
一群又一群的飛鳥歸往山林,沒有形狀,起伏不定,撲簌簌地飛在雲泥下,最後的黃昏散盡謝幕的光圈,將他們黑灰色的羽毛照的更加靚麗。
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四下一片寂靜。羊丘輕蹙眉尖,對著塗紅如畫的晚霞歎了一聲,塵埃沙沙響起,像是沉溺在如煙往事中唏噓。
“天冷了。”他毫無征兆地說道,隨後走進了屋子。
那天夜裏,下了一場雨,真的很冷,卻滿院桃花開。
桃花樹開了。
此後,於安卿的手中多了一把劍,一把由斧頭砍出來的木劍,遵從羊丘先生的吩咐,去羌城西南劍閣學習基本劍術。
羌城西南,與院子所處區間的風格迥然不同,那裏被羌城人稱為“祥台”,是出將入相的衣冠錦繡之地,是文人墨客題字吟歌的風雪場所,傳說中記載,曾有修真者在這兒踏著祥雲登天化仙而去。
可是,在宇宙洪荒中真的有仙人嗎?真的有過曠日持久的雨雪極寒的天罰使大地之上生靈塗炭嗎?真的有過仙女下凡翩翩起舞而致淒美的愛情令後人唇齒餘味,蕩氣回腸嗎?
一切,無人所知,無人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