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劍一念】第一章南城舊事(1 / 2)

人間煙火,尋味清歡,一分美景,二分閑情,七分世俗。陳國的四月,在北歸的翼獸低低呼喚聲下,萬物複蘇如約而至,野蠻生長在一日又一日回溫的豔陽裏。清濃如醇蜜的花香,彌漫在千萬條縱橫交錯街坊深巷間,連銜成一條暗湧的溪流,悄然無聲地擁抱陳國的江山。

紙上一朱墨,泛成一蓮花,長安城就是這樣的。在這裏,與南方駐守妖域邊疆的縣城自然大不相同,抬眸望去,酒肆茶館錯落有致,有分配調理地格局在戶部紙上有編號的巷子裏。采菱女的歌聲,伴著如風鈴叮當清脆的笑吟吟,在護城河輕輕傳揚,就像長安城真如長安那樣。

大道秩序,萬物總存在相對的一麵,物質與精神都無可或缺,天地孕育春夏秋冬,人間滋生富貴窮潦,無為與之無關。人世權貴,兵戈相見,世事即是如此,南方羌城為首的郡縣,守護的不僅僅是長安的繁華,更重要的,阻礙妖域的北伐。記以皇帝年號,複雲六十四年春,不知何故,南方停戰至今竟已有十七年有餘。

舊年相繼而去,新年相約而來,十七年在曆史長河裏靜靜流淌,長安的風絲絲滲透這些令人望而懼遠的銅牆鐵壁裏,帶來一抹來自國都繁華的暖風。在羌城,長期生活在警戒殺戮氛圍下的城人從未敢油生半分閑情,在歲月溫和的靜謐中,隱隱似乎有了“春聽鳥聲,夏聽蟬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鬆下聽琴,月下聽簫。”的雅致,這種柔閑的性情,仿佛是陳國人與生俱來的特性,在沉重的責任背後,埋藏在孤獨靈魂的深泥處,而久違溫熱的春風,擾得靈魂深處那顆種子對生的堅信,十七年來,緩緩開出一朵花。

羌城的第一抹熹微的晨光隨著無佛山的晨鍾緩緩撥開雲霧照亮這寸方土,慵懶地倚靠在貫連起伏、高低錯落的山脈上,明亮的那一頭如長安城貴夫人纖手輕輕拿捏那起華貴而泛淡黃的絲綢手帕,又像是染上初開的桃花方有漫不開的粉色。隨著城東鐵匠鋪急促且穩當的打鐵聲響起,那一錘沉重的叮啷聲帶著金屬質感的餘音顫尾,搖搖晃晃像歸家的醉漢,傾蕩銷匿在街坊的遠方,緊接著周記杏花甜湯米粥的推車在硬石的行路上軲轆響起,那獨特洪亮的吆喝聲炸起,蒼天也不吝嗇降下光束,將原本昏暗的世界燙出了幾處窟窿,讓白芒染盡,羌城生機一片。

在城中南街,居落偏地犄角的幾座坊巷,花樹叢叢漫綻,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小酒樓清幽地落在這片巷路口人流湧動的上好地段。杏花糕,清米粥和魚湯麵,再夾雜著少許桃花酒味兒,不相雜糅的清香與鮮濃,在微涼晨風的吹散下,如一滴泛在白紙上的青墨,散漫開來,輕敲著行人的胃與舌。

小酒樓的一旁是一合有兩寬一長的茅屋舍構成的小院子,門麵朝東,朝向日出升起的方向,背著日落謝幕的缺空。所謂的院門不過是由破舊的,腐朽的木板斜掩著,一個隨處可撿的殘斷樹枝幹,較細的那頭倚著木板,另一頭相抵在泥地上,難遮春色。

經曆時光淘洗滄桑的圍牆,斑駁已不成模樣。偶爾有勁風吹過時,洋洋灑灑揮下的白粉,像天空中被粉碎的白雲,在水平的麵上留有坑坑窪窪的小凹痕,像踩在泥水裏的腳印。

這裏的主人,是個有些歲月年頭的男人,草笠遮擋的耳邊鬢發軟塌長長的,黑白交錯,異樣地分明:白發如同北國飄起的飛雪,黑絲如陷入泥潭中的視線。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的,一身麻衣粗布,用草笠的灰色麵紗遮掩,像是遊走行劍於江湖上的俠客,又像是衣衫襤褸的乞丐。

聽街坊傳言說起,自從這位先生帶著一孩童十年前搬到這兒,同這破舊的院子一樣,它從未修繕過,而先生也從未換過它件衣裳,衣著仿佛都是這樣,就像...就像從未洗過暖乎乎的熱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