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站在無底的深溝前,才知溝壑已成溪穀。河渠的土牆令忘川河從此改道,將地裂顯露的深淵填滿。溪流潺潺輕吟,遮蓋了遠方的兵戎相爭,這是趙奉從未感受過的沉靜。 “真是太美妙了,這裏仿佛隻有我一個人存在。”他閉上眼睛享受安寧。
“還有我。”東因大跨步走到他身旁,指了指洛秋,“以及即將帶著我們逃離這裏的恩人。”
他們的恩人正在把無葉的紅花及其枝幹置於掌心揉搓,使之交纏相接最終擰成一條細長的繩子。那條繩子被他纏住背負的單合,再拽到肩頭係了個死結。在此期間,趙奉不時轉動眸子看過來。他怕魘鬼的衝擊牽連此地,但更怕發聲催促招致不滿,所以始終麵向來時的方向。
“我先把他送到對麵,再過來接你們。”洛秋抬起左肩,示意背負其人。
趙奉趕過來替他檢查捆綁的草繩是否結實,他試圖通過開口閑聊透露善意並拉近感情。“這肯定不會斷的吧,”他說道,“這些草可不一般,它的傳說太多了,有人說它是開在黃泉路上的花。”
“這裏也不是黃泉路。總之,它們沒那麼結實,希望不會出什麼岔子。”
“有人給它賦予了彼岸這個名字。”趙奉似笑非笑地說。
“那它就得負責將我的朋友送到對岸去。”洛秋緊挨著河水垂下眸子。“如果我掉下去的話你們應該能把我打撈上來吧?”
“恐怕不能,”東因回頭告訴他,“這裏深不見底,河水多半漂浮在深淵之上。你如果掉下去,應該會跌落深淵,再也上不來了。就算不跌落——”他們不約而同看向下遊。水流在繞過一座貧瘠的山丘之後,正在開闊的大地上蜿蜒遊動,之後漸顯細窄終於黑暗,僅剩一個波光閃爍的圓點。“恐怕也會被暗流推往遠方。”他補充說。
對岸也並不友好。那裏被魘鬼踩踏的崎嶇不平,泥濘讓土地更加濕滑。洛秋一鼓作氣縱身而去,但在半空受到來自深淵的旋風逼迫,不僅呼吸慢了半拍,身子亦微微右傾。趙奉見狀發出緊張的喊叫之際,洛秋與單合已摔落對岸。他們在泥地上滾出好長一段距離,紅花草繩被巨大的衝擊力扯斷,將單合甩向忘川河古老的河道,卻在毫厘之差的邊緣停下。洛秋把他拖移至平整地,跳回對岸再逐一將他們背過來。
“那盒子…”洛秋最後把東因放下時,他聽到在此岸等候的趙奉飽含歉意的嗓音輕響,“實在對不起,剛才一不小心從我手上滑落下去了…”
“什麼盒子?”他沒能反應過來。
趙奉指指單合說,“就是他的盒子。”
“那盒子怎麼在你這?”洛秋朝著遠去的河水張望,彷如要用視線截停漂走的木盒。“那是他從小就帶在身邊的東西。”
“這怪我,我怕自己忘了,”東因說道,“他第一個過來我就先給他帶過來了,沒料到會這樣,實在抱歉了。”趙奉也再次誠致歉。
“但你們跟我說沒用。”洛秋搖搖頭說,“我剛才說了,這是他從小帶在身邊的東西,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看重這蟲盒子。”
“說來也奇怪,”東因打了個長長地哈欠,來自深淵的陰風迫使他往空地上走了幾步,“呃——人死了魂來,這可以理解,那盒子怎麼也跟著來了?”
洛秋再次背負單合,佇足思索片刻,便催促著他們繼續前進。比起盒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他更想弄明白的是單合死去的原因以及他為何又成了血池將軍的兒子。有太多的謎團需要解開,他現在急不可耐地想要登上奈何橋,重新回到人間。
走了不知多久,在隱約可見的路口前,他們看見兩個身影站在低矮的紅花叢中一動不動。在東因的要求下,他們悄悄向前,藏身於距路口不遠的土丘之後。橫向路徑兩旁布滿的紅花叢告訴他們那是孟婆莊前的黃泉路,它與河岸道路交叉形成的路口應有孟婆莊坐落於此。但現在隻剩一片廢墟。“幸有先見啊!”趙奉一番窺察之後,扭頭對著東因豎起了大拇指。“前方果真是黑白無常,被他們發現可遭殃了,這二位向來嚴厲,一旦被抓住就再也不可能跑了。”
洛秋毫不在意地目視奈何橋,相鄰的孟婆莊殘跡中卻忽然掀起一陣煙塵。“橋就在眼前,”他提議道,“我們趁機衝過去吧。”
“我們不該如此莽撞。”東因道,“這裏之前應該是有很多魘鬼的,還記得我們之前遇到的那些嗎?但現在都不見了。而且還有在深淵裏警告我們的人,恐怕也在此處。那些煙霧是因為什麼出現的?如果是戰鬥的話,黑白無常為什麼不參與?你看另一邊。”在黃泉路的另一端,兩個押赴亡魂的役卒照常趕來。“在可疑事跡仍未顯露之前,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