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風的地界府掀起的任何煙塵都將久不散去,久到役卒押赴亡魂從黃泉路遠端至此。趁他們佇足與無常二帥交談時,趙奉匍匐接近竊取現狀。神情刻板的亡魂在他眼前成排直立,目光了無生氣。東因和洛秋則在他身後的陰影中靜默等候。
亡魂們依舊保持著他們生前的模樣。也許是因為魂魄被肉體拘束的時長不一。既有幹癟如皮紙裹身的幼童,肌膚與墨色一般;亦有血肉飽滿,滿臉褶皺但人形依舊的翁媼。奈何橋就在前方,可湯罐已碎成一地粉末。“敢問二位爺,這一次也就這麼等著嗎?”役卒忍不住問道。他顯得左右為難。
黑無常頭也不回。“不必,攜路引發回酆都,待此地修葺重整後,你們自會獲得通知。”
役卒才悄悄呼出一口粗氣,頷首道:“那小的就帶著他們先走一步了。”
“且慢,”白無常卻叫住他們。“如今魘鬼來犯,等我將專柳工孤魂交予你們,一同帶去酆都罷。新婆婆忘了我們的囑托,已使他喝下孟婆湯,再無用處了。”
他回頭之前癟癟嘴,“小的明白。”
趙奉從眾多不附血肉的髀骨之間看到煙塵漸已散去。在他仰頭觀察時,一株紅花枝幹恰好穿透他的瞳孔。他看到煙塵裏站著三個人:兩個穿著相似的年輕女人與一個從未謀麵的駝背老婦。她們腳下的土地如鋸齒般撕裂,傾塌的莊園被吞沒其中,僅有十字脊與破碎的琉璃瓦頂顯露在外。
“白爺,婆婆她們這是在?”役卒已退至無常二帥的右首,他們之間隔著一整列已經審判而待飲湯水的亡魂。
白無常抬起頭說:“看那吧。”
莊園遺跡的高空懸浮二人,有著不同於亡靈的諸多特征。譬如階層象征的衣裳,他們一身精美,一身簡單;生氣飽滿的臂膀,他們一個粗壯,一個纖柔。左邊的男人有著披散的長發與欺霜賽雪的皮膚,右邊則是一個布帶束發,赤麵虯髯的大漢。他們融入無盡的黑暗,居高臨下地在深色幕布中悠然徜徉。正下方的薑庸二姝皆挺胸敞臂,五指極力舒張,仰首怒目,正蓄勢待發。趙奉感到山石顫動,看見無葉紅花的根枝掙脫大地緩緩上浮。而在二姝的周圍,斷壁與花枝停滯在更高空。
老婦旋身躍起,來到無常二帥身前。她微微仰頭,清澈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寒光。與此同時,二姝四臂揮動,仿佛要將目之所及的一切向著頭頂擲去,迤長的的金光從她們揮臂軌跡的盡頭迸發而去。拔地而起的四股明銳光芒一霎便照亮了整個地界府。
“這樣都不管用的話,”黑無常目不轉睛地開口。他的後半段話還沒出口,躥升的光芒就被虵矛橫向擊飛,隱於黑暗。“就讓我來吧。”他一邊說,一邊環視重歸晦暝的地界府。
“確實該你來,”老婦的眼睛彷如一汪清潭,她定定地看著高空,黑暗在她瞳孔中蕩漾。“但不是現在。魘鬼上一次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