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淮城百裏外的鄉道上,一支馬隊踏著晨光匆匆而行,馬背上大多馱著麻袋,行路的人看來,這就是一群趕路的茶鹽販子罷了。
可誰也不知道,這夥人的長衫裏頭,卻都別著手槍,而運送的貨物,也不過是偽裝的幌子。
為首的年輕男人戴著華僑帽,金邊眼鏡後頭是一雙細長的眼,身上的磁青薄綢長衫做工考究,看著斯斯文文,隊伍裏的人都稱呼他東家。
很尋常的商人模樣,唯一引人側目的,是他雙臂裏圈著的那個女人。
女人生得本是很美,銀盤臉蛋水杏眼,可偏偏麵色慘淡,菱唇幹裂,身上的白香雲紗衫有點發皺泛灰,看上去既憔悴又狼狽。
男人撈起她的右手,似賞玩般將那雪白的柔荑托在自己掌中翻來覆去地瞧,然後貼近她耳畔低聲道。
“四格格這纖纖玉指,光潤綿軟,嫩蔥一般,要真剁了,我還真舍不得。”
男人的氣息吹在她臉上,溪草厭惡地別開臉,嘲諷地笑了笑。
“汪文潔,一條喪家之犬,就少在女人麵前逞能了,說說看,你想拿我向二爺交換什麼條件?”
“什麼條件?”
汪文潔認真地想了想,笑了。
“你真覺得謝洛白會和我談條件?四格格,我沒那麼傻,他那樣的人,對於我們這些異己,是要趕盡殺絕的,即便假意答應,在救出你之後,也一定會反悔,到時候,我的下場隻有更慘。”
溪草慢慢收了笑,她倒是沒想到,汪文潔對謝洛白的行事作風看得如此通透。
汪家父子是樓奉彰的餘黨,是華夏革新的阻礙,不得不除,謝洛白絕不會給他們留下死灰複燃的機會。
汪文潔根本沒有打算把自己當人質來交換什麼。
“不怕告訴你,我父親早幫我把後路安排好了,會有人接應我離開華夏,隻要到了海外,謝洛白也拿我沒有辦法,我和謝洛白有什麼好談的?至於你……”
他輕浮的語氣一瞬陰森下來。
“臨走前,不替我父親報了仇,我這輩子怎能安生?謝洛白害死我父親,我殺不了他,但可以讓他生不如死。”
如果說對方還心存妄想,用溪草來謀取利益,那她就有轉圜的機會,可汪文潔這條被逼急了的狗,根本隻打算將她淩虐致死,來瘋狂報複謝洛白。
她剛出月子,身子還很虛弱,藏在身上的手槍也被汪文潔的人搜走,可以說毫無反抗之力。
溪草勾起輕笑。
“你有什麼打算嗎?”
盡管心中一片灰敗,她卻不曾顯出害怕的樣子來。
橫豎是死,可她是司令的女人,死也要像個高高在上的司令夫人那般,尊貴又從容,絕不會在汪文潔麵前露出膽怯哭喊的醜態。
她的平靜,果然叫汪文潔很不滿意,他環著她腰身的手臂猛地一勒,溪草咬緊牙關,不讓痛哼溢出唇畔。
“你知道的,我對活生生的女人沒興趣,我更喜歡新鮮的屍體,死了的四格格,一定冰冷又豔麗,更不會說這麼多煞風景的話。等我受用過了,會把你肢解成無數塊,用最好的匣子裝起來,每月給謝洛白寄一部分。”
聽汪文潔津津有味地描述著自己將會遭受到的待遇,溪草手足冰冷。
死後若遭到淩辱、肢解,她縱然害怕,可人一旦閉眼,猶如燈滅,無知無覺,她絕不是最痛苦的那個,她無法想象謝洛白在收到她殘肢時的心情,更無法想象,自己的一雙兒女將來長大,要怎樣承受母親慘死的真相。
一定要想辦法逃跑!
這念頭如藤曼在溪草心中滋長,激起了她強烈的求生欲。
這一整天,汪文潔和他的人慌不擇路的往南逃亡,尚沒空來實施他的報複計劃,溪草從他們的交談間分析,汪文潔應該是趕往某個小渡口,然後再到大港口去換駛往國外的渡輪。
他不會帶她上船,那樣太麻煩了,所以到了渡口,他一定會殺掉自己,她不知道那還有多遠,總之能爭取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