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是一種符號,符號代表的是某種精神。遊覽房家大院,最為讓我注目和難忘的是,房家大古道裏兩廂對應的座座宅院裏,共有三處書房院,這些書房院的建築多為歇山門樓、雕石門墩、黑漆大門,而且建築做工考究,細膩。走進書房院,穿堂入室,可以看到當年房錦雲手書的匾額:“圖書”、“翰墨”,顏體大字遒勁有力。仿佛我們駐足細細諦聽,還可以聽到朗朗的讀書之聲。房家大院最最受人稱道的建築是那座“藏書樓”,據說藏書樓的牆壁和地麵當年全部用絲絹裱糊,從一樓沿木質樓梯登臨二樓,憑窗遠眺,房家大院盡收眼底。從這些獨特的建築我們可以看出,房家雖然以經商起家,但十分重視詩書傳家,子孫在這裏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果然有許多成為國家和家族的棟梁之才。房錦雲的兒子房德三從這裏走出,先到天津南開中學讀書,後又留學美國,學成歸國後曾擔任北京文化大學校長。
二
房錦雲在商路上篳路藍縷,如果僅僅是為房家大院賺回數不清的真金白銀,在伯延鎮留下一座豪華的民居建築,那麼他便僅僅該由房家後代銘記並感恩。讓武安人民傳揚一時和牢牢記住房錦雲這個名字的,是房錦雲在經商致富與營造莊園的同時,為家鄉這塊土地所做的一切。
武安縣地處千峰並峙的太行山區,散落在山穀裏的許多村莊,土地缺少且十分瘠薄,加上龍王爺對這塊土地的格外吝嗇,田土裏的收獲十分有限,即便是豐年,人們也習慣了“糠菜半年糧”的日子,一旦遭遇天災,便逃荒要飯流離失所。這也是武安曆史上外出經商人數眾多的重要原因。房錦雲沒有坐視鄉親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不管不顧,他十分熱心扶貧救弱,像一棵大樹一樣蔭庇親友鄰裏自不必說。光緒庚子年(1900年)武安發生大饑荒,流民遍地,房錦雲打開自家的穀倉,向災民舍粥放飯,活人無數。但個人之力量畢竟微薄,房錦雲呼籲縣令打開官倉放糧,終於幫助老百姓渡過了災荒。房錦雲以一介平民之身,卻在思考防災減災的長久之計,提出“禦災之法,莫善於義倉”,自己掏銀子在伯延鎮建起了義倉,並帶頭向義倉捐獻穀物,帶動了許多開明人士捐糧。果然到1920年,整個黃河以北遭受大災,“旱魃為虐,赤地千裏,武安全境概無收成,兼以連年荒歉,災情尤重,草根木葉,亦至盡絕,哀鴻遍野,嗷嗷待哺”(1940年版《武安縣誌》)。房錦雲倡議設立的義倉此時派上了用場,開倉向饑民發放食物,救了不少人的生命。義倉的糧食不足,他又變賣家財予以資助。《武安縣誌》以詳細的筆墨記載了這兩次重大的災荒以及房錦雲義薄雲天的善舉。
讓人感到詫異的還有,房錦雲本是一個賣布賣藥的商人,卻幾度屬意於現代農業、林業技術在家鄉的實踐和推廣。早在清朝統治中國的光緒三十二年,一片維新風潮之中,武安知縣錢祥保籌辦農林會提倡林業,便想到了房錦雲,錢知縣督率全縣紳富集資籌辦農林會,“房錦雲為南鄉董事”,包括房錦雲在內的五位董事共集股本三千餘金。用這些錢,他們共在武安城鄉栽植了數千株椿槐楊柳,可惜的是這些樹木因管理不當而日漸損折,直至被人們“砍伐罄盡”,但現代林業的新生事物終於在武安大地上閃現曙光。進入民國後,房錦雲又先後擔任縣農會會長、水利局長等職,在職期間發展農桑,廣植樹木,興修水利,並且購買水地數百畝,建立農林試驗場,栽植桑樹、桃樹等經濟林木數萬株,煞費苦心地進行試驗推廣。我們無法猜度,房錦雲在家鄉大地上栽樹植綠的這些事情,有幾分屬於個人愛好,有幾分屬於承擔社會責任,抑或有幾分屬於時代的裹挾。他的“墓誌銘”是把這一切看作主動之舉的,說房錦雲在經曆了數次散財賑災之後,苦苦思索“富民之道”,得出一個結論:“救荒古無善策。富民之道,則在以農為本,廣植森林以輔之。”這表明,房錦雲是把“富民”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