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聽到某些自信的男人自誇道,除了不能像女人一樣生孩子,什麼事都會做。我羨慕那些人有勇氣這麼說,即使有人再送我一副膽子,我也不敢說我會攝影。
女兒出世前,我便鼓動妻子再買一個進口的傻瓜相機。我說以前的那個長城機老是出故障,不好用了。而且還承認,玩相機玩了好幾年了,仍舊是外行一個。我勸妻子能同意買一個用起來便當點的相機,免得給女兒拍照時,擔心調不好光圈或焦距。後來,也就真的咬了咬牙,花了四百塊錢,買了一個日本理光傻瓜機。
有了女兒後,我便隨心所欲地用黑白膠卷給她拍紀念照,拍她對眼時的呆相,拍她吃奶瓶的滿足感,拍她走路,拍她跌倒,拍她笑,也拍她哭。為了省錢,我還自己衝卷兒,自己放大照片,常忙到夜裏一兩點鍾才睡覺。盡管我妻子看著照片上的女兒越看越歡喜,可她還是毫不客氣地指責我,說照片模模糊糊,且麻點特別多。於是我請教懂行的人,他們說我在放大照片時沒對好焦距,還說我沒把壓底片的玻璃擦幹淨。後來,我嚴格按照行家的指示去做,可結果還是不盡人意。看來我不僅拍照技術差勁,而且衝膠卷及放大照片,也糟得夠嗆。因此,我不敢再拍黑白照片了,隻是照了彩卷,送到店裏去印。很奇怪,店裏印出來的彩照也是虛的。當我責問衝印店時,他們跟我說,你的相機有問題。真倒黴,本想給女兒拍出好照片來,才買了好相機,結果事與願違。
總不能老是給女兒拍那種朦朦朧朧的照片吧,於是我再次動員妻子,買一個帶測光裝置的普通相機。
“發神經啦,”我妻子問我,“拿照片當飯吃?”
“毛丫頭,”我掉頭問女兒,“咱們家再買個相機好不好?”
“好的,好的。”女兒拍著手,跳起來。
我曉得,她除了喜歡吃蝦、吃桔子,就是愛拍照了。見過她的照片的人,都說她甜甜的,可上照。
此後,我們又買了一個鳳凰相機,其型號是205B,帶測光裝置的。如今我拍照片,拍得蠻像樣了,赤橙黃綠,清清楚楚。若不是偶爾將別人的半個臉照進來,也算得上合格的家庭攝影師了。
“要不要笑?”女兒站在歐洲城中老到地問我。
“等一會。”我要她站好別動。“等我把測光電池裝進去再說。”
我必須這麼做,因為表示進光量合適的黃燈不亮的話,我可不敢冒失按快門。
3、我的老師
從小學到大學,我曾有幸先後受教於三位睿智明達的老師。雖然他們教我的語文、數學和測量平差學,幾乎忘光了,可他們那種別出心裁的教學方法,以及他們共同的大家氣質,至今仍在影響我,使我終身受益。而大學畢業後,我還有幸結識了另一位好老師。這位老師跟我同姓,也是雙姓單名兒,因為那是我女兒。
在一般人看來,願意跟自己的孩子做朋友,當大人的已是氣度不凡;若把孩子當老師看待,未免有些肉麻。可我確實是學了我女兒,才得到了過去曾求之不得的許多東西。因此,若有人覺得我是故弄玄虛嘩眾取寵,我會很難過。
《瀟灑走一回》這首由葉倩文唱紅的香港歌曲開始流行時,我女兒嘰哩哇啦唱個不停,我和妻子都聽不懂。後來,我們從朋友處借來一盤原聲帶,並看著這首歌的歌詞,才勉強學會了。可我注意到,盡管我們歌詞唱得準,但怎麼也不及女兒唱得有味道。此後,她又唱起了《戲說乾隆》中的主題歌,因為我們沒找到那首歌的錄音磁帶,至今也沒學會。這孩子唱的流行歌曲,全是在幼兒園裏跟小朋友學來的。使我驚訝的是,那些小朋友往往不懂歌詞的意思,卻能充分表達其中的韻味。我心想,這是孩子虛心好學,且不會想當然,所以唱歌唱得比大人好。
虛懷若穀,這是我國儒道兩家千百年來為修身養性而共同推祟的最高境界,可我發現,幾乎每個孩子都能做到這一點。他們不會因為不懂某件事,就擔心別人恥笑;也不會因為有人糾正了他們的錯誤,就覺得沒麵子了。因此,他們學東西比我們大人快。
有一次,我對女兒說,我記不住“阿拉丁與神燈”這個故事;它是從磁帶上放出來的。
“你怎麼不多聽兩遍呢?”她不解地問。“我們小朋友就是天天聽故事,一個故事要聽好多遍呢。”
聽了她這句話,我才想起一位姓潘的大學同學。那個潘同學讀數學書讀得慢,今天讀第十頁,明天還是第十頁,後天還是第十頁。他若不曾一天內做了兩百道的微分方程習題,我還真以為他天性愚鈍呢。記得潘同學曾對我說過,看過的書,要多看幾遍,才會真正理解它;又說這個方法,是他讀過師範的父親教給他的。當年我聽了不以為然,後來這位同學出國了,拿到了柏林大學的博士學位,如今常忙得要東半球西半球來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