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遊戲
當我爬過那道幾乎和我身高一般深的溝壑的時候,腳崴了一下,從腳踝處傳來的鑽心般的疼痛如電流般竄遍我全身,結果我整個人都朝前傾斜了下去,緊接著我聽到頭頂傳來一聲類似於超音速飛機低空飛行才有的尖銳刺耳的聲音。我很慶幸沒有被打中頭部,否則的話我的半個天靈蓋都要被這種從一公裏以外射出來的亞音速空氣波給掀翻掉。這種武器很稀有,維護需要大筆資金,而操作起來極其複雜,雖然攻擊距離遠,殺傷力大,但不穩定也是其最大的缺點之一。
“傑克,我運氣太好了!”我忍不住回頭喊了一句。傑克就是這樣,喜歡跟在我身後衝鋒,當然我也很樂意這麼做,因為第一個衝固然危險,但是可以獲得更多的傭金,也可以有很大機會從敵軍的陣地和屍體上找到更多的膠囊,這個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
可是我看到傑克目光呆滯地看著前麵,然後裹著沾滿泥土和鮮血的厚重暗色軍服的胸部液態金屬製成的防禦護甲上破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很顯然,我躲過了剛才的空氣波,但是他被擊中了。
傑克像一捆雜草似的倒了下來,倒在我身邊,看樣子他想倒在我懷裏,但我沒有接住他。
戰場就是這麼殘酷啊,我仍然有些惋惜,可是沒有辦法,主防禦護甲都被打穿了,他應該是肺葉被打得稀爛了,可能當場就死了吧。
我望著他的臉,那張臉還是和以前一樣,胖乎乎的,充滿稚氣,眼睛下麵的鼓起臉頰上還有幾顆零星的雀斑。
可是為什麼傑克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這有什麼好怕的?我非常疑惑地望著他的臉,我沒想到他居然還沒斷氣,可能是因為距離過遠吧。這種空氣波發射器會有距離瓶頸,所以這種武器並不適合進攻,我們的總部沒有采購它,當然它用於靜態防禦是很有效果的,不過殺傷距離是它唯一的弱點。
他好像有話要說。
我是這麼覺得的。傑克是一個很害羞的人,每次去領薪水和搜集搶奪膠囊他都會有些畏畏縮縮。上次我和他兩個人第一個攻進對方總部的時候,有個敵人還沒完全斷氣,我見他絕望地用手握著自己的膠囊不肯放開,隻好殺了他。雖然活的俘虜可以領到雙倍獎勵金,但是和膠囊比實在不值得一提,可是傑克居然說了句話,讓我覺得十分可笑。
“我覺得他很可憐。”
老天爺,這是戰場啊,我們是軍人,一定要投入才行!我聽完後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教育了他一番,但是他依舊堅持沒必要殺了那個俘虜。
這樣說起來,我覺得那個俘虜臨死前的眼神和現在傑克的眼神真的很像,都是眼珠如失去水的魚一樣鼓了出來,眼白部分都是血絲。
傑克在眨眼睛。
我沒看錯,他真的還沒死,而且在衝著我眨眼。
不過即使這樣我仍然沒想過要給他進行醫療護理,因為那樣會浪費一顆膠囊,而且救活他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我突然覺得他眨眼眨得很奇怪。
他先是使勁閉上眼睛,然後睜開瞪著我,接著快速的眨眼和維持長時間的圓瞪著眼睛,中間還停留了幾秒,持續這種奇怪的眨眼幾次後他的眼睛還是慢慢失去了光澤,等到最後快速的四次眨眼後就再也沒有睜開了。
最後他死了,我從他的呼吸維持裝置上的設備紅字顯示知道他的生命完全結束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憤怒和難過,雖然很想退出,但遊戲的規定是在戰鬥當中無法選擇退出的,我隻有苦等到這場小規模戰爭結束。
終於,他們開始打掃戰場了,於是我按下了胸部的倒三角按鈕,接著眼前的畫麵凍住了,然後空中出現了類似激光投影的畫麵。
這畫麵我太熟悉了。
“請問您想退出係統嗎?是。不是。”
我選擇了“是”,隨之而來的是周圍的景物開始模糊,最終變成一片漆黑。
腦袋真疼,仿佛有人用電鑽朝著太陽穴狠狠鑽了下去一樣。
我動了下自己的手指,因為長時間沒有活動,感覺有些麻木,不過還好,總算有知覺。費了好大勁我才把半圓形的頭腦感知裝置取了下來,接著拔掉了裹在胸部和手部連接著機器設備的電線。
這時候的我躺在一個朝後傾斜四十五度的一個半圓柱形的凹槽之中,我用雙手支撐著走出了這台機器,並且轉動了下僵硬的脖子,舒展了下有些酸脹的腰部。
“弗蘭克,吃飯啦!”媽媽的尖叫聲從房間牆壁上的音響之中傳了出來,帶著特有的金屬電波的細微沙礫摩擦的質感,我不耐煩地說了句“知道了”,然後朝著樓下走去。
母親和父親已經坐到餐桌上了,他們在等我一起做晚餐前的禱告。我瞟了一眼餐桌,該死的,又是土豆泥、牛排和芹菜沙拉。
“我說媽媽你不可以換下菜譜麼?我吃得要吐了。”我沒有誇張,現在我的胃還有些難受。
“如果你少玩一點網絡遊戲而是去多鍛煉下身體,說不定就不會抱怨了。你看看自己,駝著背,雙手彎曲,麵黃肌瘦,哪裏像一個中學生,簡直和一個ET似的。”我開始後悔了,一句話換回來的是母親的老生常談。
“我真搞不清楚為什麼你們這些孩子喜歡將自己寶貴的青春中的黃金時光大把大把地撒在該死的遊戲上。弗蘭克我告訴你,你真的太沉迷了,你知道你今天玩了多久麼?”母親一麵拿著湯勺為大家分土豆泥一邊盯著我說。
“不知道,那能有多久。”我無所謂地說。
“你真是瘋了,從早上8點一直玩到現在下午6點半!連中午飯你都沒有吃過,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媽媽用非常誇張的表情教訓道。
“好了好了,還是吃飯吧,不過弗蘭克你的確要少玩點,我剛才從生活區的新聞知道又有幾個孩子在玩你的那款什麼戰爭遊戲中因為時間太長昏厥,被送到機器醫院去了。對了,傑克也是。”父親仍然沒有放下手中的紙式電腦。其實都一樣,我喜歡玩遊戲,他則喜歡在網上衝浪、聊天、看新聞和小說什麼的,這個家裏隻有母親非常反感網絡。
“不是戰爭遊戲,叫經濟競賽!”我很不喜歡父親將這款遊戲與戰爭掛鉤,因為從我了解的人類戰爭曆史來看,幾乎每一場都是非常無聊而殘酷的。與現在我玩的網絡遊戲真的有很大區別,之前好像也推出過戰爭遊戲,似乎是同一個公司吧,不過好像很快停止了,或許是大人們也不喜歡這個字眼吧。
“都一樣,反正都是在打仗死人什麼的。”母親插了一句。
我又想起了傑克,他那雙巨大的無法閉合的眼睛在我眼前晃來晃去,讓我心神不寧,加上父母的嘮叨,實在讓人忍受不了。
“我不吃了,去找傑克,看看這家夥是不是被嚇得尿褲子所以假裝說暈倒了。”我扔下餐具,從食物儲藏裝置裏拿出一個袋裝麵包朝外走去。母親再次大聲嗬斥起來,父親阻止了她:
“讓他出去走走也好,你不是老說他待在家裏不出去麼。”
外麵已經擦黑了,我搭上一輛去傑克家的無軌電車,電車平穩地朝著前方開去,過了一會兒我覺得有些餓了,開始吃起從家裏拿出來的麵包。將腦袋靠在冰涼的座椅扶手上,我腦子裏全是剛才的遊戲畫麵。
這款叫“經濟競賽”的遊戲真的很特別,剛剛麵世就在所有青少年中風靡起來,尤其是男孩子,據說也有很多女孩喜歡。我們從進入遊戲開始就來到新手營,那是一個類似軍營的地方,然後選擇自己的教官和所屬公司。對了,遊戲裏的不同陣營都是各個大型的跨國公司,在這個虛擬世界裏國家的概念已經幾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金融組織。
接著,我們開始軍事訓練,在這個階段很少有人會被淘汰,當然自願離開的除外。我們會通過在軍營每天的訓練積累經驗和少量的貨幣,也可以用那種貨幣彌補某些身體先天不足的缺陷,比如體力差可以選擇進行肌肉再造手術,視力不好可以做眼球晶狀體移植等等之類的,總之很便宜。當我們離開新手營,就可以領到初級的防禦軍服和武器,然後在軍官的帶領下在邊緣地帶為自己公司爭取更多的市場和勢力範圍,同其他陣營的家夥進行作戰。
當然,每次作戰後都會獲得獎勵,這些傭金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購買高價補充能量的飲料和食物,購買好的生活住所,甚至為你支付高昂的軍備維修或者受傷後的醫療費用,而最為珍貴的是,可以從戰敗者一方得到最為珍貴的東西——膠囊。
膠囊是我們玩家為它取的外號,它的全稱叫做純淨能量核心,是一個大概隻有半個指頭大小的圓柱形東西,因為上半部分是白色而下半部分是紅色,看上去很像在幾個世紀前的古人們用於治療疾病的粉末藥物包裹體,而且叫起來也很上口。
膠囊可以用於兌換不菲的傭金,這些東西在每次戰鬥後由服務器裏的遊戲管理者統一回收,而且取得的膠囊數量最多的人的名字會被公布出來而獲得額外的一筆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