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非常的時期
(下)
張昱回到寢室的時候,大家都已經起來了,正在洗漱。
張琦嫂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麵走進了屋子,那麵上半隱半現的荷包蛋甚是誘人,暗紅的黃,雪白的清,圓圓的,團團的,帶著一股強烈刺激的芳香衝擊著大家的感官,勾引著大家的饞蟲。
“哇!今天太陽是從哪個方向出來的呀?張琦嫂,你不會是進錯屋子了吧。”李櫟打趣著說。
“是給張琦哥做的吧,怎麼送到我們這裏來了?”劉汨也趕來幫李櫟的腔。
“對呀,就是給張琦哥做的呀,這不,眼鏡病了嗎,就送到這裏來了。我還特意加了補品呢,張昱,快趁熱吃了吧,這雞蛋麵對身體大補,可是要涼了就不好吃了。”張琦嫂把雞蛋麵端到了張昱的麵前。
“謝謝大嫂,久聞您做得一手的好麵,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張昱接過麵碗放在桌子上。
“要我說呀,百見不如一嚐,吃過了再說好壞吧。”
“大嫂,好長時間都沒有琦妹子的消息了,她現在可好嗎?”張昱一邊吃著一邊看了一眼張琦嫂問,“她怎麼說回去就回去了呢?”
“嗨!琦妹子的命苦啊,不說了,以後再跟你們說吧。”張琦嫂欲言又止。
“別介呀,還是說了吧,要不我們這一上午都幹不好活的。”大家不讓了。
“是呀大嫂,有什麼事說不上我們還能幫上一把呢。”張昱停止了吃麵。
“是這樣的,張琦的媽媽死得早,這幾年張琦和我們在外麵打工蓋了新房,家裏的一切都要靠公公一個人維持,誰想到一個月前我公公突然得了白血病,把家裏的積蓄花光後就開始‘摘借’,再後來就是變賣家裏的東西,最後把新蓋的房子也賣了,前些日子張琦哥回家就是賣房子去的。”張琦嫂的眼睛濕潤了。
“那後來呢?你公公的病好了嗎?”
“老百姓得了那種病那還能治好呀,前十天就死了。”張琦嫂擦著眼中的淚水。
“那張琦妹子怎麼辦了?”大家都想問這一個問題卻被張昱搶了先。
“家裏的田要有人種的呀,這就苦了琦妹子了,你們都知道的我們四川的土地零碎,一切都要靠肩背人扛,我家的那幾塊‘狗肉地’又都在山上,肯定都把琦妹子累壞了,有錢的人家都不種地了,把地交給公家了,我們不行啊,要掙錢,要還債呀,可憐的琦妹子隻能寄住在叔叔的家裏幹活。”張琦嫂實在說不下去了,連忙擦了幾下眼睛又說:
“對了,還沒告訴你們呢,這麵是羅工關照做的,錢都是她出的,說在你們廚房做怕別人有意見,從今天開始,張昱你的飯大嫂我就包了,我什麼都不用他們的,也不要羅工的錢,你以後就等在屋子裏就行了。”
“大嫂,這樣可不行,太麻煩你了,再說我的病已經好了呀。”張昱放下麵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麻煩什麼呀,一筆寫不出兩個張字來呀,誰讓我們都是打工的人來著,就這麼定了!”張琦嫂說著向門口走去,在門口處又回頭說:
“對不起啦,以前都是大嫂我的不好,琦妹子幾次捎信來讓給你們代好,讓我對你們好一點,說你們無依無靠的讓人可憐。”
張琦嫂出去給他們的工人開飯去了,屋子裏的人誰也沒再吱聲。在心裏默默地為琦妹子擔心著,掛念著,祈禱著。
張昱和羅睿來到中心派出所的時候金所長正在給全體警員開會,他們就在所長辦公室等了一會。
“羅工和張工來了,哎張工,你爸爸找到了嗎?”金所長一進屋就大聲地寒暄著。
“謝謝金所長關心,現在還沒找到呢。”
“金所長,找張工爸爸的事一會我們還要請您幫忙呢,現在先把我們對活動中心的設計方案向您彙報一下,看您還有什麼意見?”羅睿說著打開手包,從裏麵拿出了幾張小樣的圖紙。
“設計完了,那好哇,快說給我聽聽吧,對設計我是外行,主要還是要靠你們二位呀。”金所長謙虛著。
“金所長,彙報之前有幾句話想跟你說,不知可不可以?”羅睿打開圖紙。
“有話就說吧,怎麼客氣起來了,來!喝水。”金所長給每人倒了一杯水。
“現在的設計方案中都是一些娛樂性質的,多數的項目都與你們的職業性質不沾邊的,是這樣的吧?”羅睿看著金所長問。
“對呀,我就是要抓一下警員的娛樂活動的呀,不滿兩位,這可是我彙報的一大政績呀。”金所長向前傾了一下身子,有些神秘地說:“拜托二位了。”
“正是這樣我才想要說,現在公安戰線的大氣候是嚴打嚴管,這就要有過得硬的本領,要有過得硬的本領就要抓對本領的訓練,這就必須有一個訓練本領的陣地,大家都去警校學習深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啦,所以我就想了,你們的活動中心應該改為‘技能場館’,在裏麵多設置一些與你們大練兵有關的設備,也不需要多少錢的,弄幾個長口袋,裝滿沙子,吊在顯眼的地方,再加上一些鍛煉身體的器材,那給人的感官可就大不相同了,娛樂中心還可以搞的,可以把現在的會議室簡單地布置一下多加一個牌子而已,開會的時候把娛樂器材收起放在隔欄裏,散會後再把座椅收起放在屋子的四周。”羅睿看了一眼張昱,收住了話題。
張昱心領神會地馬上接著說:
“這樣一來,你彙報起來就有力度了,‘技能場館’為警員素質的提高提供了場所,為警員工作效率的提高提供了保證,娛樂中心活躍了警員的業餘文化生活,這在公安係統尚屬首例,你是雙建雙豐收,要咋麼說就咋麼說,要怎麼講就怎麼講,要政績有政績,要口碑有口碑,上級領導都聽得見,看得著,摸得到。全體員工也都得娛於此,得益於此,大家高興,你的群眾基礎也上來了。”
“好!說得好,設計的也好!我咋就沒想到呢?”金所長高興地直拍手叫好,“就按你們說的重新給我設計吧,明天我再把要放在那個什麼技能場館中的器械告訴你們。”停了一下又說:
“不過又讓你們重新設計了,真是有點不好意思。
“我們是朋友嗎,應該的。”張昱忙搶著迎合。
“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有勞二位了,羅工你剛才說找張工的爸爸還需要我幫忙是吧,快說吧,怎麼個幫法,隻要我能做到的都沒問題。”金所長急切地想報答二位了。
“我們在市內找了這麼多天了,廣播,電視也都做了尋人啟示,大街上也到處張粘了小廣告,但都沒能找到人,說明大叔現在沒有在本市區內,張工被抓的時候聽那裏的人說如果沒有錢就會被送到一個很遠很偏僻的地方去勞動,不知是否有此事?”羅睿望著金所長,目不轉睛。
“現在你們也不是外人了,我就告訴你們吧,很大一部分沒有暫住證的人被抓起來後,都送到了比較遠的磚廠和采石場等一些勞動強度較大的地方去勞動了。”
“能說說為什麼嗎?”
“這部分人拿不出對他們的罰款呀,我們就隻好把他們遣送回家了,這也是我們當前的主要指標之一,這部分人一要補齊罰款,二要拿出回家的車費,這些錢當然都要靠他們自己勞動掙出來啦。”金所長抬頭看了看張昱接著說:“當然了,我們的初衷是這樣的,但負責監管勞動的警員做起來可能就會有所不同了,有一些事是很難說的,我第一天派警員幫你們找的就是到各派出所去查這一部分人的登記情況的,真的是沒有張晨這個名字的,連同音字的都查了。”
“能不能有漏登了或一些其它的什麼特殊情況呢?”張昱思索著問。
“基本上是沒有的。”
“那就是不肯定了,就是說有可能了。”張昱憧憬著希望。
“這樣吧金所長,請你幫我們問一下這一部分人都去了什麼地方勞動,我們到那裏去找一找。”羅睿站了起來說。
“這個好辦的,一會就可以給你們拿來的。”金所長說完拿起桌子上的電話馬上布置了人去查問。
“要等一段時間才能搞定呢,趁這個時間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就是你們對現在的警察有什麼看法?”
“如果要聽實話的話那我的回答是在沒結識您之前,不好!或者是說除了您之外不好。我這樣回答你不介意吧?”羅睿的話說得直截了當。
“意料之中的,我們今天開會就是說這個事的,最近社會上有一個叫什麼大俠的人,他是持槍殺人在逃犯,他的特點是專門槍殺警察,為他叫好的還真是大有人在,我們做警察的每天都在同壞人做著殊死的搏鬥,到頭來卻得不到理解,這其中我們的確是有很多的難言之忍。”金所長停了下來喝了口水後接著說:
“一是上麵什麼都要下指標,指標又都卡的很死,執行起來就得上手段,使的是蠻力,為的是充數,完成任務指標,就像我們剛才說的查暫住證抓人的事。
二是任務重,警力不足,政府給抽掉了一部分人來幫忙,這部分人沒經過正規的警戒訓導,什麼素質的都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甚至串結黑勢力,特別是有一些行政領導的親屬,對這些人,我們是說不得,退不得,隻能是哄著用。就說我們所裏的吧,有一個小青年就是這樣的,老百姓來辦點事,叫他三聲四聲的都不願意回答,稍有不肖就動手打人,還大言不愧地說是練手腕子。”
“就是臉上長一黑痣的那位吧?”羅睿馬上想到了大嫂失蹤時她和哥哥來報案接待他們的那位。
“看看,我一說你就對上號了。我們城郊派出所完不成抓人的指標就到工地的生活區裏去抓人頂數,警車一開進生活區,工人們就破窗而逃,警察在後麵追人,擾得四鄰不安,後來警車一響工人們就喊:‘抓壯丁了!’‘狼來了!’還有人喊‘警察狗子進村了!’其實喊我們警察狗子還都是輕的呢,你們聽說過一個三隻老鼠的故事了嗎?中國的大貓競稱老鼠為首長!”
“我說的這些都是發生在我們係統內部的,還有來自係統外部的栽贓和抹黑。”金所長抓起一張報紙揚了揚說:“這張報紙上說‘陝西省府穀縣老高川鄉人大副主席,副鄉長等五名鄉幹部下鄉執行公務時,為便於開展工作,穿上了印有警察字樣的警用服裝,並將一名涉事農民全身多處打傷,後來經過調查,記者發現他們的這種做法竟是該鄉的同行做法流風所及,就連榆林市街頭摩的的司機也穿著警服宰客。發生這樣的事你說老百姓他會罵誰?他會怨誰?他會恨誰?”金所長歎了一口氣,抽出一支煙遞給張昱,自己也點燃了一支接著說:
“傳統的中國社會,民法暗弱,而刑法高漲,小民偶有不是,衙役們便隳突呼南北,叫囂呼東西,即便如此,官員們還是要講究個官體,斷不會自己脫掉官服,穿上捕快的衣服親自上陣以懲不肖。老高川鄉幾位領導的做法連舊製令百姓發指的官老爺都不如,他們不隻是損傷了自己的形象,更是嚴重地損壞了警察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也破壞了警民關係。”金所長將報紙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歎息著說:
“這對我們來說真的是有點受不了了。”
“金所長,向你打聽一個人可以嗎?”
“什麼人呀?”
“大強子。”
“啊,他呀,其實我並不認識他,不過知道他的一些事,怎麼你們認識?”
“也不認識,隻是聽人說起過。”
“哎,這市政府也不知是怎麼啦,大強子本來是我們立案整治的對象,他有一幫子的手下,個個都是亡命之徒,號稱是十五弟,多次的聚眾鬧事,群毆,傷人無數,作惡多端,稱霸全市。這樣的人競提拔做了市政府的拆遷辦主任,還做了人大代表,現在可是成‘氣候’了,能呼風喚雨了,我們和政府辦不了的事他都能辦。世道變了,真的是變了。”
張昱和羅睿拿著金所長給他們查詢到的‘流動人員勞動情況表’直奔客運站,因為表上所列的勞動地點都離市區很遠。據金所長介紹,最近的一家‘紅石山采石場’距市區也要有四十多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