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下次如果你能逃一個人的票,我就能逃兩個人的票。你信不信呀,敢不敢再試一試?”張昱又在“叫號”了。
“試就試,你們兩個可都不許拿票啦。”
“一言為定!”張昱把劉汨的票也交到了李櫟手中。李櫟也拿出了自己的票,把三張票都交給了旱煙大叔。他又找了王入做他的搭檔。同時將兩個人配合的要點傳授給王入:第一,千萬不要忘記帶好自己的車票;第二,千萬不要弄出聲音來。
劉汨抬頭看著張昱,他在等待張昱向他麵授機宜。但此時的張昱並不說話,就像沒這回事似的在看他的那本如珍似寶的睿智小說《智愛》。
劉汨心裏想,上次查票把我悶在廁所裏,嚇得我大氣都不敢出,憋了一身的大汗,連攥在手中的車票都弄濕了,這次兩個人都不拿票了,說不定會把我弄到頂棚裏或車廂外邊去哪。他有些擔心便小聲地問:
“‘眼鏡’,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哪?”
“開玩笑。怎麼會有危險哪,你就瞧好等著樂去吧。”
張昱把《智愛》的一頁折了起來,“啪”地一聲合上了,放到茶桌上。他神秘地眯起了眼睛,坦然自若中帶著神秘。
劉汨兩眼緊緊地盯著“眼鏡”。透過那片環環相扣的鏡片,他看到了躲在其後麵的那雙黑黑的、充滿了無限深奧的眼睛,半信半疑地說:
“那好吧,但願如此,願主保佑我們吧。”
列車繼續向北京方向疾馳著。
“下一站就是號稱‘天下第一關’的山海關了。”張昱指著窗外對爸爸說:
“據說從列車上可以看到若隱若現的古長城,這要看我們的運氣了。”
“怎麼,看長城還要憑運氣?”旱煙大叔不解地問。
“是呀,天氣不好的話就什麼也看不到了。我的運氣就不好,幾次路過山海關不是在夜間就是趕上陰雨天或霧天。”張昱懊惱地說。
“我們的運氣算是可以的了,響晴的天。”李櫟說。
大家將車窗全部打開,六個腦袋都擠到車窗口,努力地察看著,仔細地尋找著,細心地辨認著。不知是他們觀察的方向不對還是萬裏長城故意和這幾個鄉下人捉迷藏,一直到列車開出了山海關站很遠了,他們也始終沒有看到心中想象的萬裏長城的雄姿。
他們一個個失望地縮回頭。劉汨低聲地哼起“萬裏長城永不倒”來:
“萬裏長城永不倒,千裏黃河水滔滔,江山秀麗疊彩峰嶺,問我國家哪像染病……”
大家認真地聽著劉汨的歌聲,心中想著萬裏長城的壯觀,腦海裏勾畫著萬裏長城的連綿不絕、蜿蜒萬裏的偉岸雄姿……
(六)
“驗票啦!”
站在他們旁邊的姑娘突然喊了一句。
自上次驗票“眼鏡”搞了一個小把戲,姑娘不知道為什麼對眼前的幾位憨厚的鄉下人產生了興趣。特別是那個被稱作“眼鏡”的文鄒鄒的書生模樣的年輕人。
聽了他們的對話後,她在腦海裏搜尋著各種可能的方法,怎樣做才能逃掉兩個人的票呢?她在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她得出的結論是“眼鏡”在騙他們。她很想證實一下自己的這個結論,也想盡快地看到“眼鏡”怎麼收場。或者“眼鏡”能再給她一個驚喜。所以,她在心中一直盼著快點驗票。
時間老人總是在故意捉弄人。在你不經意間,它總是如日月穿梭,稍縱即逝;在你苦熬傻等時,又會感到度日如年。在姑娘急切盼望時間快點運行時,時間就好像靜止下來一般,列車的速度也好像緩慢了下來,需要好長好長的時間才能到達下一個站點。
姑娘有些忍不住了,幾次想開口問“眼鏡”怎樣才能逃掉兩個人的票呢。可又被她的身份和矜持阻止了。她隻好眼巴巴地盯著前麵的車廂,她在心裏盼著哪裏能有列車長和乘務人員的出現。
當她第一眼看到前麵的車廂開始驗票的時候,就興奮得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聲。
聽到喊聲後,馬上有反應的是打賭的兩個人。他們同時站起身,先是向姑娘看了一眼,又轉向前一節車廂——那裏正在驗票。
姑娘有些後悔,他感覺自己有些唐突和冒失,認為自己不夠成熟和老練。她將頭狠狠地底下,雙眼看著自己胸前的包,隻是用眼睛的餘光瞄著“眼鏡”。
“眼鏡”向前麵的車廂看了一眼,又穩穩地坐回了坐席,一聲不吱響。
與“眼鏡”相比李櫟則有些慌亂,他忙拉起王入向廁所走去。
當列車長和乘警出現在本節車廂時,“眼鏡”站起身和劉汨向廁所走去。他先讓劉汨進入另一側的廁所,自己就站在李櫟所在的廁所門前。
姑娘一看,心中好樂。四個人占了兩個廁所,看來有一出廁所大戲要上演了,耐心地等著撿樂吧。
列車長快要驗到跟前的時候,“眼鏡”捏著嗓子在門外喊:“驗票啦、驗票啦!”隨即又用手敲了幾下廁所的門。
廁所的門輕輕地開了一個小縫,李櫟的一隻手把票遞了出來。
眼鏡馬上接過車票,進入了劉汨所在的廁所之中。
姑娘在心中驚叫一聲:
“高!真是高招。這人太了不起了。”
她的心為之激動,為之砰然。她有些緊張地向廁所的門前移動著。
過了一會,李櫟在廁所中犯了思量:這列車長驗票咋這麼長時間還看不完哪?手老是舉在外麵也是累呀。他又擔心列車長是不是忘記還給他車票了。
於是,他開始擺動伸出廁所的手。
姑娘一見忍不住笑出了聲。心想,他這哪裏是在逃票呀,這分明是上廁所忘記了帶手紙,在向人要手紙哪。
她搞惡作劇的興趣一下子提到了極致。她馬上拿出一張紙巾,四下觀察了一下,悄悄地放入了伸出的手。
李櫟馬上把手縮了回去。可是當他看到手裏拿著的是一張紙巾時,心裏開始琢磨起來:上次“眼鏡”他們也沒給紙巾呀,可能是怕我忘帶了,或許是我的手出的汗太多了,給擦汗用的吧?這列車的服務可真是到家了。他把紙巾輕輕地扔到地上,心想快點把車票還給我吧。
於是,手又伸了出來。
等了一會不見動靜,便又開始擺動。姑娘幾次笑得打了噴嚏。
列車長看到廁所裏伸出來的不停擺動的手說:“驗票啦!把票拿出來看看。”
李櫟心想,真是奇了怪了。分明是剛剛拿了我的車票,不但不還給我,怎麼反過來還向我要票呀?轉念一想,也可能是向別人要票呢。等著吧。
乘警一看生氣了。他指著李櫟伸出來的手說:“快把票拿出來看看。”
“我剛剛給你們了。”李櫟有些怯意地說。
“你給誰了?是不是沒有票想耍賴?”
“出來,出來!”乘警粗暴地喊道。
李櫟一聽,心裏咯噔一下子。暗想,不好,準是上了“眼鏡”的當。無可奈何之下,隻好乖乖地和王入走出了廁所。
姑娘更覺得好笑。暗說,活該,看你怎麼解釋。
旱煙老大見此情景馬上走過來說:“多大的人了,上廁所還要兩個人一同去。”又轉身把車票拿給列車長看:
“這兩個孩子,老是沒正經的,對不起了。”
列車長仔細地看過票後,打完洞還給了旱煙老大,說了聲:
“以後注意點。”說完,一行人向餐車走去。
(七)
李櫟一聲不響地坐在坐席上。
他對“眼鏡”的作法有些不滿。心想,這不是騙人嗎?最起碼可以說是陰謀詭計。也忒損了點吧?拿走了我的車票還給了我一張手紙。這是讓我擦淚的還是讓我擦汗的?不就是一頓飯嗎?犯得上動這麼大的心計嗎?至於嗎?竟讓我丟了這麼大的臉,現這麼大的眼。
他轉念一想,這也不能太怪罪“眼鏡”了。是自己逞能挑起的。另外,輸在“眼鏡”的手裏也不算丟臉。自己輸了是很正常的事。“眼鏡”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大學都畢業了。而自己就是一個“五年扔”,看的書還沒有人家寫的書多哪。
李櫟一想到讀書,便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茶桌上合著的那本《智愛》,便順手拿了起來,翻到了折頁處。他漫不經心地看起來。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他們兩次逃票的經曆正好是小說中敘述的故事,他馬上大聲地嚷起來;
“好你個‘眼鏡’,竟用這本小說裏的策略來算計我。”
“這不是算計你,我是想通過這一件事例來告訴大家,都來讀一讀這本《智愛》。”張昱拍著小說說。
“是什麼寶貝書呀,讓你費這麼大的心計來推廣呀?我看你都成了職業推手了,一定有一筆不菲的廣告費和推消費吧?”劉汨也湊了過來看著書問:
“要不然就是接受了作者的賄賂。”
“這是一部睿智小說,裏麵敘述了好多智力故事和智力考題。用作者的一句話說,‘《智愛》是一串金燦燦的項鏈,每一個智力故事都是其中的一個璀璨奪目的珍珠,被主人公愛情故事這跟金絲線緊緊地串聯在一起。’讀這本小說,你需要邊讀邊動腦,才能享受到無限的智慧和樂趣。”
“有那麼好嗎?我也來看看。”玉玨也湊了過去,一字一頓地讀了起來。
站在旁邊的姑娘聽得真切,看的也清楚。如果要是在學校的話,她會馬上衝過去,一把奪過來先睹為快。可是目前她不能褻瀆自己的身份。
她努力地控製著自己想馬上親自閱讀這本《智愛》的欲望。她從自己的小包中取出一個精美的小筆記本和一隻小巧玲瓏的鋼筆,在筆記本上麵端端正正地寫下《智愛》,推薦人——“眼鏡”。
她又在“推薦人——眼鏡”的下麵重重地劃了一道波浪線,至於為什麼要劃一道波浪線,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是什麼原因。
“哎,看作者的名字,一定是一位秀外慧中、睿智浪漫的美女吧?”李櫟把小說合上,指著封麵上作者的名字說。
“也不一定,就像小說中”美人魚”起了個“清道夫”的名字不也大有人在?至於性別就更無從說起了。
“最起碼他是一個作家。我想他一定是坐在寫字樓中,一邊瘋狂地幻想著構思,一邊快速地敲擊著鍵盤,任思維在鍵盤上跳躍,任遐想在鍵盤中飛揚。當一個作家有多好啊。”
李櫟又開始幻想了。他閉著眼睛,兩隻手把茶桌當做鍵盤,胡亂地敲擊著說。
“醒醒吧,幻想家。我的一個同學見到過本書的作者,說他是我們東北的一個地道的農民。這本書就是在他打工的工棚中完成的。”張昱糾正著說:
“我的同學跟我說他見到作者之前也是這樣猜想的,而當他見到作者之後,所有的謎團全都解開了。他不再追問作者是怎麼寫出這樣好的故事及漂亮的文字之類的弱智問題,而是在想,也是在猜,書中的主人公是作者的影子嗎?”
站在旁邊的姑娘馬上又在小筆記本上寫到《智愛》出自東北一位農民工之手,產生於打工的工棚中,素材來源於作者的親身經曆。
(八)
列車在繼續地向前飛馳著,在向著南方飛馳著,在向著春色飛馳著。
車廂內的溫度也隨著列車漸漸與春色的接近而升高起來。車廂內的旅客都用隨手之物扇著風,同時感到有些口幹舌燥。
旱煙大叔從兜子裏拿出從家中帶來的啤酒,大家每人一瓶,口對口地喝了起來。啤酒冒著白白的酒花,帶著北方的涼意,使人爽口、潤胃、舒身。特別是一大口下肚,連續打幾個嗝,那個爽勁真是無法形容,難以言狀。
站在旁邊的姑娘下意識地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旱煙大叔拿起一瓶啤酒遞了過去說:
“姑娘,喝一瓶吧,既解渴,又涼爽。”
姑娘連忙轉過身來,向大家微微一笑,擺了幾下手,什麼也沒說。笑容隨著她身體的再次轉回而馬上消失。
車廂裏越來越熱了,旅客們有些煩躁和不安。李櫟和劉汨早已把上身脫得隻剩下背心了。
旁邊的姑娘開始時先把背在胸前的坤包摘了下來,用雙手提在胸前,後來又解開了上衣的扣子,再後來索性脫下了外衣,露出了粉紅色的短袖小衫。鮮豔的色彩,紮眼的曲線立即引來無數雙眼睛的窺視。
姑娘把外衣和坤包一並提在身前,仍然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盡管依然是麵無表情,但她卻在努力地通過感覺感知周圍對她的關注,用眼睛的餘光掃描著對她關注者的形態,用耳朵搜索著與她有關的信息。
通過一段時間的努力,綜合信息告訴她,周圍的眼光有慕豔的、貪婪的、更有猥褻的。隻有一個人的眼睛對她不理不睬。那便是“眼鏡”。她開始有些生氣,曾聽人給她講過一個故事:
一位厲害的老婦人領著她的漂亮的女兒路過一夥男子的跟前,大家都用眼盯著她的女兒看,有甚者用言語挑逗著。老婦人很是生氣,便氣洶洶地來到這夥男人中,“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了一個青年的臉上。青年馬上問老婦人:
“我始終坐在這裏,也不曾看你的女兒,更不曾說你的女兒,為何要打我呀?”
“你雖沒說也沒看,但你想了,這想比又說又看還要厲害,所以我要打你。”
這雖是一個笑話,但不失有一定的道理。
恨死我了,該死的“眼鏡”。姑娘暗想,他說不上在想我什麼呢。既然你在想,就一定有表情流露於麵,怎麼才能細致地看到他的表情哪?姑娘想著各種方法:
搞個紙團從窗子扔出去,趁機觀察一下。不行,這違反了鐵路禁止拋物的規定。說借他的小說看看,也不行,我不愛搭理這幫鄉下人。
姑娘凝思苦想著。她一側身,忽然從牆壁上列車時刻表的玻璃外罩裏發現了她要觀察的對象,錚亮的玻璃表麵清晰地映出了“眼鏡”的全貌:
“眼鏡”正端著那本他竭力推廣的小說《智愛》聚精會神地看著,仿佛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對於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小說上,姑娘有些不解,更有些不服。
難道小說之於他比我之於他更有誘惑力嗎?
姑娘向來都是自命不凡,憑著幾分的俊俏,在家中,在學校裏都養成了以自我為中心的習慣。眼下竟有一個鄉下青年不把她放在眼裏,真讓她有幾分嗔怒,她要征服一切人的勁頭馬上升溫了!
她先是取出小鏡和唇膏,把小鏡的方向調到正好把“眼鏡”容納在視野範圍內的角度,先在自己的嘴唇上輕輕地圖了一薄層,然後上下嘴唇微動幾下,相互摩擦以使唇膏塗得更均勻些。
之後又向鏡中的“眼鏡”塗了幾下,隨後又取出眉筆,描完自己也給“眼鏡”描了幾下。從鏡中她看到“眼鏡”仍在津津有味地讀著他的小說。她有些氣餒和失望,索性移開了小鏡,從挎包中取出紙巾,使勁地擦拭著被她塗得紅一塊黑一塊的鏡麵。
她突然發現小鏡反射出一條很強的光柱,在隨著她手的運動而改變著方向。頓時,她的心裏一陣的高興。
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我要把它利用好。想著,她暗暗地把光柱移到“眼鏡”的小說上,她發現“眼鏡”隻是改變了一下小說的方向,避開了強烈的光線。
小試的失敗給她帶來的卻是不變的信心。她重新調整角度,把光柱對準了“眼鏡”。“眼鏡”急忙用小說擋住自己的眼睛。之後無奈地合上小說,抬起頭來尋找光源。
姑娘有些緊張了,她不知自己該做什麼好,她的心跳得厲害,臉不覺紅了。她在心裏猜想,“眼鏡”發現她的小鏡後會斥責她,用鄉野的蠻橫攻擊她。或者罵她一句什麼話,自己該怎麼向他解釋呀?說對不起?請原諒我吧,太掉價了。不說話對他一笑又沒麵子。幹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對你也來個不理不睬,就是你罵我,我也當做沒聽見,幹氣猴。
姑娘想好了對策,拉著架勢在等著。
過了好一會,連一點她想聽到的動靜也沒有。
無奈,她隻好再次地把臉轉向牆壁的列車時刻表。偷眼觀察竟發現“眼鏡”趴在茶桌上睡著了。姑娘簡直被氣暈了。她悻悻地靠在了門框上,閉上了眼睛。
(九)
車廂的溫度還在上升著。
熱浪一次次地透過擁擠的人群帶著各種氣味撲麵而來。姑娘感到有些口幹舌燥。她很想喝點開水潤潤喉。便向剛剛從前一節車廂擠過來的旅客問:
“請問,前節車廂有熱水嗎?”
“熱水?涼水都沒有哇。”那位旅客生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