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呀?是茶爐壞了嗎?”姑娘小聲地問。
“哼,全列車的茶爐都******壞掉了。要是有熱水的話,他們的高價碗麵賣給誰去呀?”另一個旅客說。
“車廂供熱水怎麼和賣碗麵扯到一起了哪?”姑娘很不理解地問。
“為什麼呀,一會就有人告訴你了。”那位旅客煞有介事地說。
巧了,他們正在議論著碗麵與熱水的關係,那輛賣碗麵的流動服務車就推了過來。後麵跟著一輛裝有熱水壺的車子。
姑娘一看,車前有一個牌子,上寫:‘開水衝泡麵,五元一碗。’
啊!?二元的碗麵競賣五元。真夠高價了。
不管它,有開水就好。姑娘心裏這樣想著,馬上打開她的小包,從裏麵拿出一個圓蓋子輕輕地一抖,馬上一個漂亮的杯子拿在了手中。
“快!給我來一杯開水。”姑娘有些急切地說。
“買幾碗呀?”工作人員問。
“我要水,不買碗麵。”
“對不起,不買碗麵不能給你水了。”工作人員說著繼續推車向前走。
“站住,不買碗麵為什麼就不給水哪?”姑娘把杯子早早地伸了出去,被工作人員拒絕後很不好意思地收回來。她感到太沒麵子了。大有一種乞丐被拒討的尷尬。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她的臉一紅,隨即勃然大怒。“啪”!將手中的杯子一拍又折成了一個圓環。
“姑娘,你想啊,買碗麵的旅客如果沒有熱水怎麼吃呀?”工作人員帶著一種近乎嘲諷的口吻笑眯眯地對姑娘說。
“啊!那你也想啊,口渴的旅客得不到水喝可怎麼活呀?”姑娘同樣給工作人員還以顏色,“沒法吃比沒法活更嚴重嗎?”
“這個嘛,我就管不了這麼多了。”工作人員唱說著準備揚長而去。
“停,停一下,我買碗麵。”
“眼鏡”不知什麼時候被吵醒了,大聲地向賣麵的車子喊著。姑娘非常鄙視地瞧了他一眼,心想,村野奴性一點原則都沒有,任人宰割。
兩輛車很聽話地又乖乖地退了回來。
“眼鏡”手裏拿著一個小長方形的東西,黑黑的,隻露一個端部在手的外麵。他把拿著的小方東西對著自己的嘴說:
“我現在是在XXXX次列車上,這裏正發生著一件可笑的事情。在列車上,隻有買列車上碗麵的旅客才有水喝,不買碗麵的旅客沒水喝,下麵聽聽工作人員和旅客是怎麼說的。”
“眼鏡”又將拿著小方東西的手伸了過去問:
“買麵之前,請你再給我說一遍,為什麼不買麵就不給水呢?是誰讓你這樣做的?是部裏的新規定嗎?”
“這……。這……”工作人員一見“眼鏡”手裏拿著一個方方的東西伸到了他的麵前,他的第一意識就是伸過來的是一部微型攝像機,最起碼是一部微型的錄音機。這樣的東西多數是拿在做媒體工作的人手中。他忙用雙手攔著,躲避著“鏡頭”。
“你知道這是一種不人道的行為嗎?你知道這是一種嚴重的違規行為嗎?做這樣決定的人是列車長嗎?還是段領導,局、部長呢?”
工作人員哪裏肯說,隻是一個勁地擺著雙手,躲避著。
李櫟一見,馬上站了起來,雙手提起熱水壺大聲地說:
“這熱水本是供給咱們自由飲用的,卻被他們拿來賣錢,這是違反鐵路規定的。來,誰喝水我給你們倒。”
很快,一大壺熱水被倒光了。
列車的工作人員無可奈何地離開了。
姑娘自然得到了滿滿的一杯熱水。她一邊用嘴吹著,一邊小口地飲著。同時暗自思量著:我還真是小瞧了這幫鄉下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但是使她不明白的是一個鄉下人出門打工還帶一個微型攝像機幹什麼哪?”
喝到了熱水的旅客從心裏感謝“眼鏡”他們。
“小兄弟,你說的太好了。能再放一遍讓我們聽聽嗎?”一個旅客端著水杯湊了過來。
“是呀,太爽了。放一遍吧,讓我們再過把癮。”
“放吧,放一遍吧。”大家應和著。
“眼鏡”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手裏拿著那個小方東西說:
“對不起了各位。那我就放了。”
他說著手按電門,立刻從那小方東西中傳出了嗡嗡的響聲。
大家都停止了說笑,聚精會神地聆聽著。
旅客長時間聽到的隻是旋律單調的嗡嗡聲,並沒有什麼悅耳的聲音傳出來。正當大家詫異之時,隻見“眼鏡”將那個小方東西移到了自己的嘴角,立刻傳出了刀片切割胡須的“沙沙”聲。
大家突然醒悟,爆出了一陣哈哈的大笑聲。
(十)
列車在大家的說笑聲中繼續向南方奔馳著。
春色越來越濃了。
綠油油的大地上,有金黃色的菜花招搖著。車廂內時而有人把方才發生的笑料又重播一遍。
本節車廂的列車員帶著友好的笑意湊了過來問道:
“你們幾位都是一起的吧?看得出來是從東北來的,實在。”列車員翹起一個大拇指稱讚著。
“什麼呀,都是小年輕,總是沒正經的。”旱煙大叔忙說,“出門在外,能將就著就得將就著,能像在家裏是的嗎?”
“是呀,是呀。這位大叔說得好。我來就是有一件難事要請你們幾位幫忙的。”
“好辦。說吧,什麼事?”李櫟搶著說。
列車員低著頭小聲地說:
“剛才列車長來過了。問了你們搶水的事。我如實地告訴了他。他說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下不為例。之後又說下一站要上來幾位重要的機關領導。因行動倉促,沒來得及留座位。讓我給做做工作,讓出幾個座位來,如果你們同意的話,可以暫時到餐車中去坐。那裏沒人擠,又可以搞搞娛樂,打打撲克。不知可以不?”
“讓我們給領導讓座,不行。”李櫟大聲地說。
“這位老弟,幫幫忙吧。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來和你們說好話的,否則,讓乘警把你們帶到別處去‘收拾’一頓好受嗎?”列車員眨著三角眼笑著對李櫟說。
“都什麼年代了,你們還敢搞這樣的事。”‘眼鏡’頭也不抬地說。
“這你們就不懂了。這樣的事還少嗎?”
旱煙老大不禁心中一顫。
一年前,他乘車時因列車員的態度不好與之爭吵起來,後來被乘警弄到餐車上,關起門,收拾得鼻青臉腫不說,新買的衣服也被撕壞了。盡管後來大家一再向鐵路分局舉報、申訴,最終還是以無目擊證人在場而不了了之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至今旱煙大叔還是心有餘悸。剛才的事,他一直擔心著。一看到列車長和乘警就心跳害怕。他聽了列車員的話以後,便一咬牙說:
“行!我們到餐車去。”說著站了起來。
“不,爸爸。我們憑什麼要讓座給他們呀?”“眼鏡”看著旱煙老大說。
“昱兒,聽爸爸的。王入、李櫟,我們收拾一下東西走吧。”旱煙老大堅定地說,隨手拿起了他那磨得發紅了的旱煙袋。
“爸!”
“不要說了。”
旱煙老大有些生氣了,起身向餐車走去。
“眼鏡”向李櫟暗暗地招了一下手神秘地說:
“我有一個好主意,我們哥幾個到餐車說去。”
於是大家極不情願地跟在了後麵。李櫟狠狠地瞪了列車員一眼。
站在旁邊的姑娘對這次讓座感到非常的氣憤。但又不好意思站出來阻攔。她在心中暗想,終歸是鄉下人,沒大的見識。隻知道不給水喝是違規,就不知道被動員集體讓座是侵權。
她見旱煙老大六個人都走了,倒出了兩排的大長座,便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她也真的是太累了。自上車以來已有十多個小時了,她始終是站著的。盡管這期間旱煙老大曾幾次讓座,讓她休息一會,但她心裏不願與這夥鄉下人坐在一起,擠在一塊。現在坐在座位上,感到渾身都輕鬆了。
“哎,這個座位你不能坐的。”
列車員趕緊過來驅趕姑娘。心想,我費了九牛二虎的勁才得到的成果,怎麼能輕易地被你占有呢?
“為什麼呀?”姑娘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地問。
“這幾個座位是讓給幾個相關的領導的,所以你不可以坐的。”
“啊,是這樣。那等人上來了我再讓給他好了。”姑娘隻顧坐在那裏說,看都不看列車員一眼。
“不可以的,請你馬上起來!”列車員的態度一改以前的溫和。
“哈!來橫的了。那我就告訴你吧,這個位子我是坐定了。下站的什麼領導我才不管哪。”
姑娘向座裏挪了一下身體接著說:
“哎,對了,你可以向列車長彙報呀,讓乘警把我弄到什麼地方去‘收拾’一頓呀,那多好玩呀。”
“好好好,那我就先讓你坐一會吧。到站之前你可一定給我讓出來呀。”
列車員無可奈何地讓步了,繼續忙他的去了。
(十一)
一個身材矮小、短粗胖的人被一群的人簇擁著,從門口向車廂的裏麵走來,坐在坐席上的姑娘早已把座位讓了出來。
矮胖子一行人徑直走到了被人讓出來的坐席中。
理所當然地坐到了正向的位子上。他們一點都不謙讓,那麼坦然,好像這位子壓根就是他們的。站在一旁的姑娘很是氣不過,她馬上拿出筆和本,匆匆忙忙地在本子上寫著什麼。
那是一篇報道,這是他在學校裏養成的習慣。總是想把看到的想到的碰到的一些事寫給大家看。她寫到:
在列車上,一夥南下打工的農村青年,遭遇了被要求集體讓座的場麵。據列車員解釋說集體讓座是給相關的領導。這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不論相關領導有沒有主觀上的要求,但在列車員的協調下,他們坦然地坐在了舒服的列車席上,竟沒有一點不安和愧疚感。因為世風日下,他們已經習慣了利益優先,以自我為中心。
作為列車員,也許是有相關領導的馬前卒事先在打點和通融。也許是出於一種媚權之本能,在旅客不情願的情況下,擅自調換了旅客的座位,這使同行的旅客感到氣憤和不公。
但更使人不解的反倒是這些乖乖讓座的年輕人。
如果說不了解公民的權利和義務,有些說不過去。麵對如此赤裸裸的侵權行為,竟沒有人站出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長期以來,青年人始終是社會進步的動力,是一個社會最活躍的元素。作為青年人,非但不能推動社會正義和維護法律的尊嚴,連涉及自身利益的小小責任都不敢承擔,連自己的權利都不珍惜。
這難道不是一種悲哀嗎?在我們批評當事官員和車組人員瀆職和濫權的同時,我們更應該大聲地呼籲加強農村青年的法製教育和維護自身權利和利益的學習。
“姑娘,請到裏邊坐,在這裏寫字會舒服些。”
矮胖子色迷迷的眼睛緊盯著姑娘,嘴角東撇一下西撇一下地微笑著說。
“那裏的位子我可是享用不起呀,那可是領導的坐席。”
姑娘看著矮胖子嘲諷地說。
“這列車之上哪有什麼領導呀?我們都是普通的旅客嘛。”
矮胖子的笑容更加燦爛地說。他在招著手給姑娘讓座。
“好哇,既然我們都是普通的旅客,那你有沒有想過這麼舒服的坐席在你們上車之前為什麼沒人坐哪?”姑娘厲聲地問。
“這還用你管嗎?我們已經提前買了座號。”一個工作人員嚴肅地說。
“是嗎?旅客們,這幾個人說他們的座號是提前買的,那請你們把座號拿出來讓大家看一看吧。免得大家懷疑你們在騙人,在搞特權和侵權。”
姑娘不卑不亢地說。
矮胖子的笑容立刻在臉上凝固了、凍結了。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馬上站起身來對姑娘指責著。
“你不能不說話呀?告訴你,我們的車票你們是沒權利看的。”說話的人用眼睛狠狠地瞪了姑娘一眼。
“沒道理,怎麼可以不讓人說話哪?”
“就是呀,你們虧心了吧?”
周圍有幾個旅客感到氣不公,都站起來指責他們。
“啊,旅客們,不要誤會。我們這位同誌不了解情況。是這樣的,我們上車走到這裏,發現這兩個坐席無人,就坐了下來。等這個座位的主人回來我們會馬上讓給他們的。”矮胖子做著手勢,笑著對大家說。
旅客們一聽,在理呀。都不吱聲了。隻聽一個跟隨的人對他說:
“是姑娘想坐這個位子吧?那好啊。來吧,坐到我的身邊來吧。”
“這位子根本就是有人的。”
“是呀,我們領導不是說了嗎,等座位的主人來了,我們馬上就會讓給他們的。”
姑娘一聽心裏這個氣呀。恨不能咬他一口,更恨“眼鏡”他們。太無知了,怎麼就把位子讓給這些厚顏無恥的人哪?
就在這時,姑娘忽然聽到有人對矮胖子說:
“是嗎,那好。我們就是這位子的主人。需要驗一下票嗎?”
“眼鏡”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矮胖子的麵前。他手裏擺動著車票大聲地說。
“是呀,我們回來了。快給我們讓座吧!”李櫟厲聲地吆喝著。
矮胖子說完話剛坐下,被“眼鏡”和李櫟兩人一說,馬上又從坐席上彈了起來。他望著“眼鏡“和李櫟在發愣。他想說什麼,嘴唇顫動了幾下,終究沒有說出來。
“啊,這幾個座位是列車的工作人員安排給我們的。你們有什麼想法找他們好啦。”矮胖子的另一個隨行人員說。
“開玩笑,坐回到自己的位子是我的權利,我誰都不找。”
“眼鏡”把手包重重地放到了茶桌上說。
“你沒發燒吧?怎麼說起胡話來了。光天化日之下想打劫呀?”身高體壯的李櫟指著剛才說話的人說,並將手重重地搭在了那人的肩上。
“你們這是違法,是侵權。你們不懂啊?我們不告你個二罪合一就算便宜你們了。”王入、玉玨和劉汨也相繼地來到這裏。
“年輕人,說話是要負責的。弄不好要吃大虧就悔之晚矣。”另一個大個子隨行人員指著王入說。
王入本能地後退了一步。“眼鏡”忙用手擋開了王入指著的手。
還沒等“眼鏡”說話,那邊的姑娘開口了:
“你們要幹什麼?光天化日強占民座,還想恐嚇要挾。今天我要告你們三罪合一。”
姑娘說著又在筆記本上刷刷地寫了起來。
周圍的旅客也都紛紛地站起來指責矮胖子一夥人恬不知恥的行徑。
矮胖子一見,他們竟成了千夫所指的對象了,連忙對隨行人員說:
“既然座位的主人回來了,我們自然是要讓給人家了。”他說著便向坐席外走去。
“等一等!”
不知什麼時候本節車廂的列車員來到了跟前。他大概是想向領導們邀功的,正趕上目前領導的尷尬場麵,連忙上前對“眼鏡”他們說:
“我說小兄弟,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不要再鬧了,趕快回去吧。”
“不必了,我們走吧!”
矮胖子明顯地是在生列車員的氣了。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出了坐席。一行人像潮水一般退出了車廂。
處於窒息和恐懼中的列車員,本想向領導賠禮道歉,說聲對不起,是自己沒把事情辦好,請領導原諒。可是,隨行人員已經把他阻隔開了。他怔怔地站在那裏,手足無措。
旱煙老大他們又坦然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
“眼鏡”伸出一隻手,向其他四個年輕人使了個眼色。大家馬上把手放到一起,又同時上舉,大喊一聲:“耶!”
姑娘對眼前的這幾位年輕人肅然起敬。
暗想,這幾位鄉下青年,論道德、論智慧、論活力,一點都不比她所結識的大學校園裏的青年遜色。他們幾個簡直就是一團火,一團烈火,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姑娘深深地被這團火吸引著、烘烤著、灼燒著。
她在暗暗地想,自己的“白馬王子”不知會是什麼樣的麵孔。但願他能有眼前之人的青春活力和聰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