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蜻蜓
紅豆腐食品店,我正買蛇皮果,付小茜從後麵攔腰把我抱住。
我回頭一看是她,大叫,不是說你死了嗎?借屍還魂哪?付小茜不顧我的奚落,嘻嘻地笑,說,哪能呢,還沒把你混到手呢。
我們一起坐在地中間的休息椅上,一落座,付小茜幾乎坐在我懷裏,接著反攻倒算,說,誰說我死了,我是嫁了,我不嫁,你又不要我,我等你一百年啊?我知道付小茜是故意這麼說,她根本沒嫁。
她一坐過來,我就覺得有個毛毛蟲在懷裏拱動,特別扭,又不好意思推開她,隻好故弄玄虛,說,快高抬貴臀吧,我剛作過闌尾手術。
付小茜把身體向旁邊挪了挪,一邊挪一邊說,你又騙我,你總是騙我,你什麼時候能和我正經一點兒?付小茜有點眼淚汪汪了。
我哪敢正經?我正經她就來真的。
但說心裏話,我真不忍心看付小茜這樣,我知道她是真心愛我,我若不找她,怕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愛我的人了。可是我對女人就是提不起興趣。
我抬手摸摸付小茜淒楚的臉,不想再折磨她,就對她小聲說,下輩子吧,啊?下輩子一定娶你。
付小茜又靠過來,她拉住了我一隻胳膊,像摟緊一根吊在懸崖上的藤條,漲紅著臉說,我知道,你就是看上我表哥五得了。
她的話把我說得一激靈,忙環顧左右,見無人注意,才說,這話不是好玩的,你會毀了我。
付小茜緘口了,但哭了起來,哭得我心都碎了。我想安撫她,可不敢,我怕這樣一來,把本來疏遠的關係再一次拉近。我任她哭,不勸她,她哭了好一會兒,最後說,你不愛我倒也罷了,你不能騙我,我對你這麼癡情,就換不出你一句真話?
我見付小茜說得誠懇,覺得是有點對不過她,付小茜什麼都比我強,正經的美專畢業,喜歡米勒,痛恨羅丹,她說羅丹的藝術高度,是他的情人克洛黛爾的,沒有克洛黛爾,羅丹的作品沒有一件是完美的。
付小茜獨特的思想,曾經打動過我,我也力爭把我倆的情感發展得近些,可是不行,我不喜歡女孩。付小茜說對了,我喜歡他的表哥五得,五得也喜歡我,我們在一起時,有太多的需要可以交流,可是和付小茜,和其他女孩,我就像一個嗜睡的孩子,不想醒來。
付小茜哭了一會兒不哭了,她兩眼盯著窗外,木偶一般。我也不管她是不是在聽我的話,隻想把真正的想法說給她,讓她心裏有個底,我說,如果我這一生能娶女人,一定娶你,如果不娶你,那就是我終生沒近女色。
付小茜沒說什麼,有兩行飽滿的淚雙雙流了下來,之後,她說,其實,我沒想讓你做什麼,我隻想讓你抱抱我。付小茜的話,讓我感動,我的眼睛也澀了起來。我知道她沒太深的索求,她隻想讓我愛她,事實上她一直在遞減著這件事的程度。
我用臂肘碰了碰付小茜,說,別傻了,別可一棵樹吊死人,你和我沒任何幸福可言。付小茜說,我不明白你說的幸福指什麼,我就知道和你在一起快樂,再好的日子我不認為幸福就不幸福。
付小茜可真夠癡的,現在這年月這麼癡的女孩可不多了,別人都說越是知識女性就越癡,她們永遠認為自己正確,也就永遠走不出自己為自己設下的理論陷阱。
我們沉默著,誰也不說話,她一直依在我的臂膀上,像隻熟睡的小貓,我不敢動,唯恐驚醒了她,唯恐自己無法逃脫。我心裏在想五得,優秀的五得,讓我心醉的五得,盼望五得這會兒能給我來個電話,能救我,可是手機也在幫付小茜的忙,它也像睡著了,一點鼾聲都聽不到。
末了,還是付小茜打破沉靜,她似乎明白我和她不可能有什麼進展,就看了一下表說,你再找我,就到夢江南酒吧吧,我和那的老板說好了,去坐台,你不接受我,我就把自己交給全世界男人,來者不懼。
她說完,把嘴唇貼在我的額頭上,好久都不曾離開。我知道,她力圖讓我挽留她,可是我沒有,我做不來,我不能那樣做,那樣我就對不起五得,那樣我也對不起自己,那樣我更對不起付小茜。
付小茜把我的一隻手拿起,放在她的左胸上,那是她心的部位,是她的精華,我感覺到那裏在擂鼓,鼓樂喧天,那裏奏響著一個女人對所愛戀的人、最淒慘的離別樂章。
我看著付小茜走出紅豆腐食品店,看著她妖嬈的身姿和令多少男人的垂青的體態,一眨眼消失在人流中,直到沒了蹤影,直到我滿眼的雜亂無章。
我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恰巧有一隻藍蜻蜓從門口飛了進來,它繞了一圈,飛走時,我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