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江良是經過這樣的階段的,他的小說幾乎都寫得是這些黑暗中的真實呐喊和呼嚎,在那些沒有回聲的日子裏,他隻有和自己的文字與良知為伴,而那些幾乎沒有什麼話語權的底層可憐人隻能同情他,但他是不需要他們的同情的,因為他雖然站在黑暗中但心中卻有光明的向往的。
他說自己是“憑著良知孤獨寫作,關注人性、關注命運、關注社會最底層”,他的小說裏也是這樣貫徹如一的,我想,哪怕到了最一無所有的時候,他還有最底層的關懷,而許多作家什麼都擁有的時候,卻唯獨丟失了對底層的興趣和熱情。
三
一部作品如果僅有到黑暗中去的勇氣是遠遠不夠的,因為無論什麼文學作品,你能最終經過時間過濾而唯一留下不褪色的東西隻能是:它留給後人什麼樣的心靈營養,真美或者真情,能夠永恒地營養著每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如果沒有這種營養,即使作品可以紅極一時,但曆史的長河會告訴你無奈的消息:它們已經被淹沒了,而有些曾經寂寞的文字卻衝刷一新長久地呈現在人們的麵前,成為心靈的美餐。
我讀盧江良的小說的時候,是用著一個挑剔的美食者的眼光。
他小說裏的故事很好讀,人物幾乎都是像剛從農村走出來的簡單樸實又帶著傻氣的最底層農民,情節動人而曲折,感情飽滿而又有節製地批判,不像有些作家現在的小說追求詩意的晦澀,味同嚼蠟得難懂。
曾經有個評論家很深入淺出地道出小說和詩歌的區別:小說就是把假的寫成像真的,而詩歌就是把真的寫得像假的。這當然是一種玩笑的說法,但也道出了小說對社會最重要是現實的關懷性。我想讀到的是:他的小說裏關懷的又是底層人的什麼呢?又是那些官逼民、民反抗,經曆曲折達到最後皆大歡喜的調調,還是那種反映艱辛的生活真實的痛苦,像祥林嫂一樣的調調?在閱讀中我發現,他作為一個為底層說話的寫作者,注定有這些調調的,但難得的是他超越了這些調調。
比如他的小說《在街上奔走喊冤》,他講了一個去城市告狀喊冤的人到城市後的尷尬遭遇,先是找官,不得其門而入,再是在一個流浪漢的指導下,到城市街區去喊冤以期引起媒體的介入(也使做惡的村長嚐到了害怕的滋味,想方設法地想讓他回到農村不喊冤),最後喊冤的結果也是小說的結尾有帶著隱喻的意味深長的地方:主人公沒有繼續喊冤,而是因了城裏人的同情成了職業乞丐,在物質麵前他忘記來城市的街頭的目的了。當村長看到街頭做乞丐的他後,放心的走了,他隻是忘我地進入了角色,被生活強暴後扭曲生存的角色,漸漸在物質的麻痹下什麼都忘記了的角色。這種生活對最底層的人性施加的暴力,在另一篇小說《尋找逃入城市的弟弟》中有更好的體現,最後主人公在城市物質的麻痹下最終拋棄了親生的弟弟。還有兩篇《一座沒有賭徒的村莊》、《米大是一個賊》裏麵講的是大多數人的暴力,這種暴力對人性更大程度上的扭曲。可以說,他小說的視角是深層次的、人性的、立體的人文關懷,這點是我最欣賞也值得我學習的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