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襲來的第一個夜晚，厚重的雲霧將夜空完全遮蔽起來，無論是月光還是星光都無法透過。有兩騎舉著火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孤獨的前行，火把拖曳出一道光影，很快就消失在冷寂的夜色中。
這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隻是在埋頭趕路。過了一會兒，兩人來到一個孤零零的穹廬前。這是薩滿所住的穹廬，傳言薩滿是可以通靈的人，與鬼神相通，可在天堂和地獄間自由穿行，所以他們平常都是離群索居的。
兩人來到帳前，翻身下馬，其中一人先一步把帳簾挑開，另一人隨即走入帳內。帳內光線昏暗，火塘內的餘燼中隻剩一點微弱的火苗，影影綽綽的映照著端坐在一旁的薩滿。火塘中的銅鍋似乎在熬煮的什麼東西，草藥的味道熏得人昏昏沉沉。
老薩滿已經很老了，部族裏的人都記不清楚他究竟有多老。他滿臉褶皺，失明的雙目緊閉。聽見有人進來，薩滿用蒼老嘶啞的聲音問候：“尊敬的單於大人，是你來了麼？”
沒錯，來者正是胡人庫亞部的單於攣鞮屠蘇。庫亞部是胡人諸部中最強大的部族，攣鞮氏也是曆代大單於的直係子孫，庫亞在胡語中即為“太陽”的意思。這個自詡為太陽的部族領有山南最大放牧區域，從神山南麓一直到赤海。
屠蘇單於有些驚訝，回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神明昨晚在夢中告訴我，單於大人今天會來占卜。”
“今天一早神山噴出天火，有人說是神山崩了，你替部族占卜一下，這究竟是什麼預兆。神明是否有旨意將要降給我們。是不是我們觸怒了神明，眼看就要降下大災禍？”
“世間萬物都是奉神明的旨意行事，單於大人隻需要遵從神明的旨意，就算是災禍也是神明的安排。”薩滿顫顫巍巍的說道。
“請薩滿向神明請示都有什麼旨意。”屠蘇單於一臉的緊張，他急切的想知道神明的旨意，想知道今早發生的這一切都意味著什麼。神山巨變，是前所未聞的大事，如果象征騰格裏天神的神山崩了，那如何了得。
薩滿緩緩的從身後摸出一個碗，摸索著把銅鍋裏的草藥湯水舀進碗中。向著單於落座的方向伸過碗去，說道：“尊敬的單於大人，我需要問卜人的一滴血。”
屠蘇單於抽出短劍，手掌握著劍刃稍一用力，血水從掌下滴入碗中，單於將碗遞回薩滿。薩滿接過碗直接舉起將藥湯喝下。接著就開始呢喃起古怪的咒語，腦袋跟著咒語聲來回的擺動。
咒語念叨許久，坐在一旁的屠蘇單於已經開始不耐煩，薩滿的聲音卻越顯亢奮，聲音忽高忽低抑揚頓挫。突然，一切聲響都停止了，薩滿垂下頭去，喉內發出如破鼓悶錘一般的聲音：“你所求何事？”
屠蘇單於趕緊正了正身，一頭拜下去問道：“祖宗神明在上，庫亞部單於攣鞮屠蘇在下。今日神山突變，不知是什麼緣故？”
“神山崩，至寶現，災禍起，北地興。”
屠蘇單於將這話又默念了一遍。“神山崩”和“北地興”他知道是什麼意思，“至寶現”又是現什麼東西，“災禍起”又是什麼災禍呢？他馬上問道：“請神明指示將是什麼災禍？”
“草原上將壘滿屍山骸骨，河流裏將注滿苦淚血水。為讓自己活著隻能讓別人死去，通往王座的路途由白骨鋪就，犯下的罪惡血海也無法洗淨。”
這番話讓單於感到不寒而栗，繼續追問：“是誰將帶來如此災禍？”
“禍起神山。敵在北、在南、在西。”
“我們要如何躲過？”屠蘇單於的語氣顯得很緊張。
薩滿已經不言語。
“請神明指示。”
薩滿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請祖宗神明指示，要如何躲過此災禍？請祖宗神明指示，要如何躲過此災禍？”屠蘇單於不斷搖晃著薩滿的肩膀急切的詢問。激動的語氣讓一直守在帳外的侍衛也探入帳內。
“單於大人，請冷靜，萬萬不要冒犯了神明。”侍衛勸阻了他，“等薩滿醒來我們再問他神明是否還有其他指示。”
待到老薩滿醒轉後，又過了段時間，屠蘇單於帶著滿眼的失望走出了氈帳。
“莫赫，安排人連夜通知庫亞全部族所有當戶以上的大小頭領，明日到大帳議事，全部族合營一處，以備不測。”屠蘇單於向身邊的守衛說道。
********************************************************************
第二天一早，天空彌漫起薄霧，緊接著開始降下淅淅瀝瀝的雨水。這雨下得古怪，按說秋分時節，草原上應該沒什麼雨水。昨夜斥候帶著單於的指令散向各處。接到指令的庫亞各部立即連夜開拔，各部頭領則先一步趕往主營大帳。
隨著頭領們的陸續到達，主營的議事大帳裏人聲鼎沸，話題無外乎都是關於這次神山突變的事。人們表達著自己的各種猜測、預言，為了這些預言討論著、爭執著，努力證明自己的正確性，眾人莫衷一是。與此同時，各種類型的末日傳言在整個部族中不斷流傳，弄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