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寢室現在的情況是,蔡強奸在杭州讀研,警察吸毒在北京讀研,B床在老家當公務員,C床和我在北京飄泊。
我在C床的租房住了幾天,半年了,第一次見到同學,我們說起以往的時候,我也大概能感覺到我是混的最慘的。
C床跟我在北京的冬天頂著寒風在各個小區附近轉悠,找小廣告,後來我就住在了勁鬆,跟他的租房距離十五分鍾。
北京的風好大,吹的眼淚嘩嘩的。
找到的房子還不錯,雖然破一點,帶陽台,也不算小。
房子的中介叫樂居行,網上說這是個地道的黑中介,我表示讚同。開始對這個中介比較咬牙切齒,後來從很多人的口中知道,天子腳下的中介就這樣,基本拿不回押金,在這裏良心顯然賣不了五毛錢。
在我剛剛搬進去的幾天我是比較緊張的,不敢讓自己閑下來,實在沒事情的時候就坐上地鐵,到某個聽著熟悉的站點下車,然後到街上轉悠,看看有沒有地方招人。
幾天以後等網裝好了我便安逸下來,隨便投幾份簡曆便開始玩。當時我把陸小鳳係列的電影看了個遍,幾乎把古龍的小說看了個遍,看電影也會累,累了也要休息。
房子是朝東的,下午比較昏暗,我一般到下午就會休息。
此外還有一點點活動就是熬粥,除了有一點點豬食味以外我熬的粥還是蠻好喝的。
我一天的夥食費很少,我自己熬粥,沒吃的了出去十分鍾到鼎盛市場買五個饅頭,餓了就吃點,一天吃幾次不定,什麼時候吃也不定。
要是饅頭實在咽不下去了我就多走十分鍾,吃一頓真正的飯,不過這種事情較少發生。
從杭州的北京,我身上有個可貴的品質一直都未改變,就是懶惰。這一方麵導致我投簡曆投的不怎麼勤奮,一方麵也導致我不是太想上班。對於我來說,北京隻是一個躲避父母的地方。
然而我還是找到了工作,編輯。說來有點好笑,幫助我找到這份工作的就是本書,不過那個時候它沒有現在這麼完整,也難以稱之為小說。
公司在通州,很多人覺得通州就不是北京了,不過我對通州還是比較有感覺的,我喜歡這裏的安靜。
編輯是個極其壓抑的工作。你作為編輯所遇到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是做書,不是寫書。
然後我可以說說現在的書是怎麼出來的。
就是一個自稱為作者的人把三萬塊錢和一個想法交給一個我們這樣的公司。然後公司有人負責做出具體目錄,然後在封麵上來一句:這是一本OOXX的奇書,或者這是OOXX必讀的一本書。
然後寫稿編輯開始在網上大量擼東西,擼到規定的題目內,並修改語言的組織使網上擼來的東西不會在百度上搜到連續十個以上紅字。
很多的書就是這麼寫出來的,這就是為什麼市場上有這麼多令人惡心的書。
後來公司搬家了,搬到民大附近,我仿佛再次回到了大學。每天中午在民大裏麵轉悠,我喜歡裏麵的人管我叫同學。
等我覺得編輯這份工作實在太操蛋,便卷屁股走人。
我來北京本來就帶有離家的性質,做編輯的這幾個月更是入不敷出。在我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我過的可謂極其慘淡。
辭職前我跟著公司搬到了西直門附近,住了一間小黑屋,沒有中介,房租月付,不過比勁鬆的房子可謂相差極大。連熬粥的地方都騰不出來。
跟勁鬆的老房子交接的時候由於中介不返還中介費打了110。警察同誌來的很快,跟中介的人一起找的我,搞的我還以為他們是一夥的。
其間的貓膩很簡單,中介跟房主簽合同的時候,寫著房子裏有電冰箱洗衣機什麼什麼的,然後中介大概把這些東西賣了,到我們走的時候,說是我們給弄沒的,要扣我們押金。
警察叔叔表示,不管要什麼理由他們都保質保量地給我提供,但是辦法沒有,要不你起訴,中介也這麼說。
辭職以後我過了一段更為慘淡的生活。大大趕不上在勁鬆的生活水平。
首先是沒法熬粥,而我是不喝水的,所以飲料錢占了我生活費的很大部分。早飯早就不吃了,我起床的時間雖然不定,但是在早飯時間基本還是比較穩定地在睡覺。午飯和晚飯可能吃一頓也可能不吃。
在此期間內我開始重新布局本書,基本上寫成了大家現在看到的樣子,這當然歸功於我在做編輯時期的努力。我雖然沒有好好地研究怎麼做一個編輯,卻好好地研究了怎麼構思本書。
後來我找到了一個比較正經的工作,就是我現在幹的工作。
這是一個能夠養活自己的工作,也是一個更能看到大家在幹什麼的工作。
這是一個有外國人教書的機構,大家都身負不同程度的乾坤大挪移。
比如我的領導就教我,你這麼這麼說,把這事推給大領導。
結果我功力太淺,大領導又推回來了,幾個回合以後領導們終於沒事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意識到,這事推到了我的身上,而我是什麼事也幹不了的。
比如有一次要安排司機送外教。大家幾個回合下來把球踢給我了,我接了,我接了可是我幹不了。
我說司機師傅啊這個外教需要安排車。
司機說又他媽不是我的車,我也是打工的,這得走流程,得領導批,我他媽能批得了嗎?
最後到了大晚上了,天已經很黑了,可能已經有不少鬼魂在街上轉悠,人們才發現這外教晚上沒地方住了。
人們說所謂外教就是在國外混不下去了就來中國教書了,我覺得差不多。
我跟這幫外教聊的還蠻多。也大概知道了三裏屯是個什麼地方。比較文雅地說,這是個帶女人回去過夜的地方,不文雅的說法請大家自己想象。
開始的時候這些事情讓我震撼,但是看起來離我那麼遠。因為外教是外國人,而女人是陌生人。直到有一天楊歡打來電話,使我決定跟C床一起回杭州。
他是回來補考專八的,我是回來見楊歡的。
我為什麼回來見楊歡?讓我們回到那個電話。
她問我說:“學校裏招的外教都是經過體檢的吧?”
“是的。”
“你們學校的也體檢的吧?”
“說的就是我們學校啊,你說哪?”
“沒事,我說計量。”
“怎麼了嗎?”
“沒什麼。”
“啊,掛了。”
“等等。你說那個體檢靠譜嗎?”
我已經感覺到了不祥,一股一股的害怕隱隱從丹田翻滾上來。
“出什麼事了嗎?”我輕輕問道。
“沒什麼。我怕他有艾滋病。”
“怎麼了嗎?”我已經問不下去了。我忽然有好多話想問,可是有什麼東西堵著我。
“就是上次被一個外教騙到他家裏去了。”
我感覺心口“咚”的被撞了一下,我用了好大勁才輕輕地說出來:“怎麼了嗎?”
“沒有,沒有那樣。但是有KISS啊什麼的。”
“那沒事,艾滋病不會那麼傳染的。”我鬆了一口氣。
掛了電話一分鍾,楊歡又打來電話。
“我怕他有艾滋病。”
“沒事,艾滋病不會那麼傳染的。”我又說。
“我沒有。。。沒有全部告訴你。”她忽然笑出了一口氣。
“怎麼了。”我想說的很多,可是我隻能說出這三個字,我已近乎崩潰。
我不知道她說了什麼,迷迷糊糊地掛了電話,心悸的感覺一股一股地從腹中湧上來,我從公司請了假,睡了兩天一夜。
這時已經到了2月底,C床已經準備去杭州的行李,我臨時買了火車票,才知道他買的是飛機票。
有點事情,出去一下下。
其實沒什麼事,我出去放個屁,放屋裏臭。
我和C床同一天離開北京,他先到了杭州,幫我在方圓樓定了房間。
看到了熟悉有陌生的計量學院,我不敢徘徊,迅速躲進了屋裏。我極其害怕碰到某個認識的老師或者趕回來考專八的同學,然後他突然問我:“巫之星,最近在哪高就啊?工資能給多少啊?”
我把房間號告訴了楊歡,讓她過來。
我說到底怎麼了,你說你沒有全部告訴我,是什麼沒有告訴我。
“我不是說沒有全部告訴你,”她等了很久才說,“我說沒有全部。”她忽然又笑出了一口氣。
“沒有全部插進去。”她說。
“但是還是給他破處了,好那個的。”她說著,又笑著歎出一口氣。
我感覺一把利劍直插我的心髒。我無法預料自己會受到怎樣的傷害,這已經不是傷心了就哭這麼簡單的事情。
她坐過來靠著我:“你以為我有那麼好騙嗎?我隻是一個女孩,沒有人陪我吃晚飯。”
“你也有性欲是嗎?”我在心裏問她,並不指望她聽到。
為什麼不能?男人能有,女人就不能有?
不知什麼時候我已經緊緊抱著她。
蔡強奸他們曾經不住地問我,有沒有愛過楊歡?
我曾經十分認真地想過這個問題。
沒有,因為我從未意淫過楊歡。
也許有,因為我從未意淫過楊歡。
我伏在她的身上,把臉埋在她的頭發裏,想象我們是否可能。如果我們真的可能,我就不回北京了。
“來。”她說。
“不來。”
“怎麼了。”
“沒硬。”
安靜了很久,她突然飛速說了一段深深傷害我的話。
你還在想那個兔子嗎?你知道她現在住哪裏嗎?她老早不在學校了!她跟那個男的住一起!他們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你想想你那點比不上那個男的。活該!誰讓你不爭氣,誰讓你每天到那什麼地方玩,就知道看片打飛機,連硬都不會硬了嗎???!!!
我從傷心欲絕中抽出心思考慮應該如何辯解。我還有一點心思高興她說我比那男的好,也對她說的看片打飛機表示冤枉,想要說兩句。
等我從一小會的邏輯思維中回過神來,她已經走了。
她好久不理我,直到昨天我說我要走了,她才答應出來吃飯。
我以為會有的尷尬什麼的,結果她表現的很自然,說話也很流利,隻是那種不在乎的語氣讓我難過。
她忽然說我裝神弄鬼念大悲咒。
吃到後麵提到合唱隊的事,她說到那是我這麼多年大學唯一的愛好了。
電閃雷劈!
我一直自信的以為在楊歡的心中我或許還不是個變態分子。麵對這樣的變故,我大張嘴沒話說。
在我對所有人都感到絕望的時候,我忽地想起了從A省跟我走到杭州的那個“侄女”。我算來算去,這輩子就遇著這麼一個好人——當然我也沒有給她做壞人的機會。
我記得她有最美麗的容顏,可是我已經記不起她的相貌,連她的名字也沒有問。她現在怎麼樣了呢?
她還是不是我見到的那個樣子?她會不會也已經“在外麵住過了”?她過的是否開心?
我已經不能知道了,正如她也不會知道我。
相識,我們不會再見麵,見麵,我們不會再相識。她還能記起我嗎?我無從知道,我知道了又怎樣?
現在,專八考試已經開始。新考的和補考的同學應該已經進考場了。
我翻著手機裏的短信,翻到了笑斷刀的一條。“兄弟你好久沒來了,來了就留言,兄弟總會看到的!”
到了現在,一切夢想都已離我而去,一切想象中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不變的隻是,我不願這樣活下去,我不願一個月拿著幾千塊錢工資就這麼過一輩子。
我以前常常聽人說,以後最懷念的就是學校時光。現在我卻明白了,我們懷念學校時光,並不是懷念在學校讀書,而是懷念在學校卻可以不讀書。在讀書時代,我們為自己的未來擔心,內心空虛而孤獨,但卻沒有實際的煩惱,尚有得過且過的資本,還可以幻想**。
離開學校之後,我依舊是我,我的孤獨也一如既往,但是我卻要獨自麵對人世間的一切煩惱,為了活下去而奔波一生。
也許愛了這麼久,幻想了這麼多,我可以給愛情下一個定義。愛情就是一個小女孩,在你穿越馬路的時候跟著你——不管幹什麼他都跟著你。生氣的時候她就噘著小嘴,遠遠的跟著你,但是隻要你哄哄她,她又親密的跟過來了。
事實上在我短暫的生命中,我確實有幸遇到這麼個小女孩,就是兔子。但是想到這裏,我感到說不出的無助,我在學校讀了半輩子書,可是現在我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想過來,才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來,什麼都不是,而兔子根本不會理會一個我,也許他真的能夠幸福,而我會永遠孤獨。
我決定不回北京了。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夠幹什麼,我的存在能夠影響什麼,也不知道我到了火車站以後會買去哪裏的車票。
現在考試已經快結束了,我不想在他們出考場的時候碰到同學。我得走了,我現在寫下最後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