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聶小碗從剛才起床心情就沒平靜過,這會兒已經不想說什麼了,“你還是喊我聶小碗吧。都吃飯吧。”
“好的。小碗。”
聶小碗:“……少了個字。”
柳相急忙改口,“那好吧。小碗。”
聶小碗:“……”
她還是安靜地吃飯吧,這才有心思去看飯桌。早飯很簡單,清粥,一些小菜,還有,包子?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抻手拿了一個,猶豫著放進了嘴裏。柳相見此,起身給她盛了碗粥,探身放在她右手邊。
她眼皮子一跳,嘴裏還塞著包子,“包子,你做的?”柳相又拿了一個,“嗯。”
小皇帝坐在桌前默默進食,視線在倆大人身上轉來轉去,尋著機會適時插了一句,“娘親,粥也是相父熬的。相父是不是很有才?”
聞此,柳相低下頭,專心致誌咬包子。聶小碗瞄他一眼,隻覺他將才凜冽的眉眼軟了下去,想都沒想就道,“你相父的有才不是在這裏。”
於是,廳裏就徹底默了。她罔顧已經吃不下去了的一大一小,捏起勺子舀了口粥,塞嘴裏咽下去,而後沒什麼反應地將粥推到了一邊,“你們吃飽了?”
“啊。”小皇帝抬了抬頭,瞧了一眼柳相,弱弱地嗯了一聲。柳相此時也點了點頭,她遂道:“吃完就玩去吧,不用幹坐著陪我。”
一說到玩,小皇帝又精神了,興衝衝道:“娘親,我和相父說好了,吃完飯玩捉迷藏……”
捉迷藏……
捉……迷……藏……
……這裏麵誰是三歲小孩啊?!就算沒有天子這個身份,你也已經十歲以上了好嗎!就算之前小時在宮裏不快樂,缺童年,也不能這麼幼稚啊!
聶小碗哭笑不得,她真的很想吼柳相一句你竟然同意了這麼個玩法!腦子被包子塞滿了麼!
內心瘋狂吐槽,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小皇帝也是個甚伶俐的少年,一見她如此,轉眼就拉墊背的,“還是相父提議的呢,肯定很好玩。”
……原來是柳現年的主意。嗬嗬。聶小碗又從盤子裏拿了一個包子,張嘴就是一口,“那行,去玩吧。”
小皇帝興高采烈,“要一起啊,娘親。”
聶小碗:“……”
柳相始終沒吭聲,但事情發生到了這個地步,他也該說兩句了。他一把扯起小皇帝,“讓你娘親吃飽再玩,我們先準備一下。”
說著,將少年拉出了前廳,聶小碗咬包子的動作一頓,滿臉黑線。
……玩個捉迷藏你還準備一下……聶小碗覺著自己徹底好不了了,唯有吃飯才能治愈她千瘡百孔的心。
快速消滅了一個包子後她將爪子伸向了那碗粥。說實話,吃飯長這麼大,就身邊人來說,她就喝過兩個人煮的粥。
一個是文頤,那個立誌闖江湖當一個聞風喪膽的俠客的二貨,另一個就是裴清郴,他別的先不說,做飯的功夫卻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尤其是煮粥,不過他不常下廚,除非聶小碗求他。
說起來,這也是聶小碗每天都想揍裴清郴的原因之一。那時候,聶小碗對吃的很是上心,為了吃自然對他百依百順。
特別是天微微亮時,裴清郴把她折騰醒了,兩人躺在一個被窩裏,聶小碗說餓了,希望他起床做飯,他就捏著她的下巴說,“想吃?求我啊。”
……真的是痛到極致的回憶啊,聶小碗倆眼包著淚將頭埋在粥碗裏。所幸廳裏無人,不然她這副樣子還真夠丟人的。
無聲地坐了一會兒,她將臉從粥碗裏拔出來,掏出手帕抹了把臉,將混著眼淚的粥喝掉。
甫一放下碗,柳相捧著小暖爐進來,抬眼瞧見她的樣子,平淡的眼中立時起了波瀾,“你……”
聶小碗沒鏡子可照,瞧他反應,也料到自己眼睛許是紅了,一時無措,“我……”
不待她說完,柳相轉瞬就控訴了起來,表情相當的……沉痛,“我煮的粥難喝得你都哭了?”
聶小碗:“……”
額,真的難喝到哭這話她是說不出來的,隻好用故人的梗搪塞過去,“不是難喝,隻是這粥憶起我的一位故人了。”
“那個姓裴的?”柳相走過來將暖手爐遞給她,她將吃過飯身子不冷,還沒等她搖頭說謝謝但我用不著,手爐就塞進了她掌心裏,“幫我拿著,我收拾一下。”
“……”聶小碗不想和他置氣,聽他又提起裴清郴便忍不住搖頭,“不是他。是另一個。”
柳相霎時轉頭瞅她,“還有另一個?”射過來的視線銳利如劍,似是一下刺到了她心尖上。
來了!這種感覺又來了!昔年被裴清郴逼迫到無處可退唯有投降的感覺!
他的視線一遍一遍刮過她的心髒,這讓她唇角發抖,禁不住跟受刑的犯人一般老實說了,“是,是文……頤。”
破碎的話音零落在空中,末了墜入塵埃,眼前的男人徒然眉眼一彎,“這名字好似在哪裏聽過。”
如一道驚天雷聲,直劈得聶小碗心神顫動,緊貼手爐的掌心滿是冷汗。她說錯話了。
她不該受他鼓惑,一時說出了這個名字,畢竟文頤是死了的人了,而且以她的身份本不該結識如此之人。
她壓住嗓子眼裏的顫聲,擠出一句好奇滿含好奇的話,“你也有個這個名字的朋友?那還是巧了。”
“隻是聽著熟悉,一時想不起來,想必對柳某來講,隻是個路人罷了。”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眼底卻暗沉起來,“你的朋友還真不少啊。”
他將殘羹冷炙倒掉,碗筷收拾好堆在簍子裏。唔,對了,接下來,誰來洗碗?
他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而聶小碗儼然鎮定下來,像是忘了之前的一切,眉眼能淡出水來,“進宮之前,性子活潑了些,結識了幾個,還算脾性相投。”
這樣是能說通的。即便她進宮再早,之前也有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出身高,文頤也不算低,哪怕之後文家謀逆,搞出了個奉文之難,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也還算風光過一陣子的。
“哦。”柳相對此又不感興趣了,他指了指簍子裏的碗筷盤子,“你刷還是我刷?”
“不刷的話,做什麼?”聶小碗終於聰明了一回,柳相微微一笑,“不刷的話就去滿院子找綺兒。”
聶小碗瞠目:“……什麼意思?”柳相好整以暇地瞧著她,“不是說玩捉迷藏麼?綺兒已經藏好了。”
聶小碗麵無表情的臉裂開了縫,“什麼時候藏好的?”
柳相摸著下巴想了想,“我把他拎出來後就讓他找個地方藏起來,他再尋尋地方,估計藏得有一會兒了。”
……何止有一會兒啊,光是他倆站這就耗多長時間了!簡直是胡鬧,聶小碗這次是氣暈了,張嘴就說,“你怎麼能把他晾這麼久!萬一他藏在外麵凍住了怎麼辦?果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心疼!”
她氣得腦子都迷糊了,轉身邁了幾步才曉得自己是背著門的,又趕緊轉過來,疾步出去,還剩一隻腳就要邁出去時,柳相提著簍子走過來,“他不會藏外麵的。”
“不藏外麵你就應該置之不理?!他現在指不定等成了什麼樣子!”聶小碗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氣極之下,胡亂得將手爐扔進簍子裏,焦灼又煩躁,“他要是藏在櫃子裏更糟糕!你不知道他怕黑麼?!不知道麼!”
“我自然知道。”柳相平淡無波的聲音將聶小碗的怒火再推上了一個高度,“玩這個,不是藏得越久越好麼,他也許正在為我們沒找到他而歡喜。”
他過於理所當然的態度終於激怒了聶小碗,聶小碗與他對視良久,隻覺他眼中溢滿了涼薄與不近人情,“柳現年,認識你這麼久,你一向自負聰明,我以為你隻是對別人,原來你待綺兒也不過如此。”
他終究和當年的裴清郴不一樣,裴清郴的冷漠隻是他保護自己的殼,一旦剝了殼,你就發現他有著一顆多麼柔軟的心。
而他,聶小碗舒了口氣,平息下來心中翻滾的情緒。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大怒過了,就好像很久沒有歡喜過一般,這些情緒都隨著裴清郴的消失而不見了。
她說,“我去找綺兒。”語罷,轉身要走,柳相似是慢慢反應了過來,見此哪能讓她這麼輕易離開,一把拽住了她,“綺兒的事是我疏忽了,但你不能因為這件事而定我的罪,最起碼我並沒有你說的這麼不堪。”
他這是在為自己辯解?甩開他的手,聶小碗嗤地一聲笑了。她沒有回頭,“柳現年,原來你是如此世俗的人,竟這麼在意別人的看法。可朝堂上有關你的傳言滿天飛,也沒見你這麼大反應啊,難不成別人說得,我就說不得?”